寅时末,天色将明未明,是一夜中最寒冷、也最困倦的时刻。天狼关内,除了巡夜兵卒沉重而规律的脚步声,以及远处狄军营地方向隐约传来的、如同巨兽低吼般的号角与马蹄声,万籁俱寂。就连关墙上那些彻夜未眠、瞪大眼睛盯着敌营的哨兵,此刻也难免被寒意和疲惫侵袭,眼皮沉重。
镇北侯府,议事厅的灯火却依旧亮着,甚至比前半夜更加明亮。炭火盆里的木炭噼啪作响,驱散着北方深夜刺骨的寒意,却驱不散弥漫在厅中每一个人眉宇间的凝重与焦虑。
主位上的岳凌云,甲胄未卸,猩红战袍上沾染着灰尘与夜露。他一手按着腰间剑柄,另一只手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铺在面前巨大桌案上的北疆舆图,发出沉闷的“笃笃”声。虎目之中布满了血丝,但眼神却锐利如刀,死死盯着舆图上“鬼哭坳”的位置,仿佛要将那处山谷看穿。
桌案周围,站着七八个人。除了岳凌云的心腹将领韩烈,以及另外两名负责城防和斥候的将领,还有三个风尘仆仆、难掩疲惫,却腰背挺直如松的女子——正是秦海燕、杨彩云,以及刚刚被亲兵引领进来、脸色苍白但眼神明亮的胡馨儿。
胡馨儿带回来的情报,如同一个炸雷,在死水般的厅中掀起了滔天巨浪。那张画着简易地形和三架狰狞弩车轮廓的薄皮纸,此刻正摊开在岳凌云面前。纸上那些潦草却清晰的线条和密语注释,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头。
“陨铁所铸……‘弑神弩’……射程八百步……绑缚火药……‘惊蛰’日午时三刻……与正面大军同时发动……”岳凌云低沉的声音缓缓念出纸上的关键信息,每念一句,厅内的空气就仿佛凝固一分。当他念完最后一个字,抬起头时,那双虎目中已然燃起了压抑不住的怒火,以及一丝……深藏的骇然。
“好!好一个幽冥阁!好一个左贤王!”岳凌云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铁与血的味道,“竟将如此杀器,藏匿于我军眼皮底下!若非胡女侠冒死探查,我天狼关数万将士,直至城墙崩塌、狄骑踏破关隘之时,恐怕还不知祸从何起!”
他猛地一掌拍在桌案上,坚硬的楠木桌面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上面摆放的茶盏笔筒俱是跳了一跳。“此弩不除,天狼关必破!关破,则北疆门户洞开,狄虏铁骑可直插中原腹地!届时,山河板荡,生灵涂炭!我岳凌云,便是千古罪人!”
“侯爷!”韩烈踏前一步,脸色同样铁青,“末将请命!率精锐出关,奇袭‘鬼哭坳’,毁了那劳什子‘弑神弩’!”
“末将也愿往!”另外两名将领也齐声请战。
岳凌云却摆了摆手,目光转向一直沉默的秦海燕:“秦女侠,你们栖霞观与此事牵连最深,亦最了解幽冥阁手段。依你之见,此事当如何应对?”
秦海燕从胡馨儿开始讲述时,脸色就变得极其严峻。她仔细看着那张草图,脑海中飞速计算着“鬼哭坳”的地形、守卫力量、以及摧毁弩车的可能性。此刻听到岳凌云询问,她抬起眼,那双平日里爽朗豪迈的虎目中,此刻只剩下冰封般的冷静与决断。
“岳侯爷,韩将军,诸位。”秦海燕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金铁交鸣般的质感,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馨儿带回的消息,至关重要,也极其凶险。那‘鬼哭坳’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谷口守卫森严,且有暗哨。谷内有两三百狄军工兵及幽冥阁匠人,那‘欧阳先生’与‘毒秀才’虽不知具体武功,但既是幽冥阁派来主持此等机密要务之人,绝非庸手。更别提,那里距离狄军大营不过三十里,一旦遇袭,援军瞬息可至。”
她顿了顿,手指点向草图上的三架弩车:“强攻硬闯,我方需要投入大量精锐,且不说能否成功突破重重防御接近弩车,即便接近了,在敌军围攻和援军赶到之前,我们有多少时间能彻底摧毁这三架以陨铁打造的庞然大物?用刀砍?用剑劈?恐怕收效甚微。用火?弩车主体是金属,寻常火焰难以熔毁,除非能找到大量火油,集中焚烧其关键机括部位,但时间依然紧迫。”
韩烈皱眉道:“秦女侠的意思是……强攻不可取?”
“不是不可取,是代价太大,且成功率太低。”秦海燕摇头,眼中闪过锐利的光芒,“我们耗不起,也赌不起。天狼关正面即将面临狄军主力猛攻,每一分兵力都至关重要,绝不能轻易折损在一次冒险的强袭中。更何况,若强袭失败,打草惊蛇,狄军和幽冥阁很可能提前发动,或者将弩车转移,届时我们更难防范。”
“那难道就眼睁睁看着?等着‘惊蛰’日,那三架弩车把我们的城墙轰开?”一名年轻将领忍不住急道。
“当然不!”秦海燕斩钉截铁,“弩车必须毁!但不能硬来,需以奇计破之!”
她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岳凌云脸上:“侯爷,我有一策,或可一试。此策行险,需精锐死士,但若成功,或能以较小代价,毁此大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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