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深时,鸽子桥小院里飘起饭菜的香气。
宋周氏将最后一碟炒菘菜端上桌,脸上带着些即将归家的喜悦,对白未曦道:“明儿个一早,我和瑞哥儿要回村里一趟,他堂弟成亲,约莫得一两日才回来。吃食都备好在灶房了,你们自己热热便好。”
“好。”白未曦点头。
“咦?乘雾道长还不回来?这倒是稀奇。” 宋周氏一边盛饭,一边纳罕道。毕竟,对于这位老道而言,饭点准时就会出现。
正在摆碗筷的宋瑞闻言,也抬头看了看空着的座位,眉头微蹙,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是啊,一下午都没见着人影。道长他……神思时有不属,会不会是……疯病又犯了,在外头走失了?这天都要黑了,可别出什么事。”
他话音刚落,一旁安静坐着的白未曦便摇了摇头,声音平静无波:
“不会。他手上有钱了。应该去玩了。”
此言一出,宋周氏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忍不住失笑摇头:“这……倒像是道长会做出来的事。” 宋瑞也松了口气,脸上露出无奈的笑容,是自己多虑了。
蜷在桌脚软垫上的小狐狸闻言,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嘟囔:“哼,肯定是拿着银子找酒肉快活去了!”
果然,直到夜色深沉,众人都已洗漱准备歇下时,院门外才传来一阵略显虚浮、却透着心满意足的脚步声。
乘雾老道推门进来,脸上泛着酒足饭饱后的红光,道袍上似乎还沾着点烧鹅的油渍,见到院里还有人,嘿嘿一笑,也不多言,便晃悠着回了自己那间厢房。
第二天一早,他便在前院石桌上铺开了摊子,招呼白未曦过来。
他小心翼翼地解开包袱皮,露出里面所谓的“上乘之物”。
几刀颜色深浅不一、边缘毛糙的黄表纸,一块用了一半、品相普通的朱砂块,几管寻常毛笔,一方石砚,还有一小坛闻着就知是市面上最寻常的烟墨。
“来来来,女娃娃,瞧瞧老夫给你置办的好东西!” 乘雾老道拍着那摞黄表纸,语气颇为自得,“这可都是老夫精挑细选,最适合初学上手的!”
一直趴在窗台上冷眼旁观的小狐狸,在他解开包袱的那一刻就轻盈地跳下窗台,踱到石桌边,鼻尖凑近那些物件仔细嗅了嗅。
随即,它像是再也无法忍受,猛地抬起头,“拿那么多钱,就弄了这些破烂儿回来?!”
“还有!”小狐狸终于忍不住了,冲着白未曦出声道:“你还真学这个啊!”
“疯病会传染是不是?!一个僵尸,学道家炼神术还不够,现在居然要开始画符了?!”
它猛地转向乘雾老道,厉声喝道:“老牛鼻子!你想弄死她就明说!那炼神术没让她走火入魔是她运气好!现在又来画符?你当她是什么?万年不遇的道胎仙骨吗?!”
它用爪子狠狠一拍桌子,“这些东西相冲相克,是刻在根子里的!你让她引动天地灵气画符?就不怕符没画成,先引动她体内的阴煞之气反噬,把她自个儿给点着了吗?!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面对小狐狸的责问,乘雾老道脸上的惫懒神色收敛了些,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
他没有立刻反驳,而是先瞥了一眼沉默的白未曦,见她依旧平静,才咂了咂嘴,对着小狐狸慢悠悠地说道:
“你个小狐狸,咋咋呼呼,懂个什么?谁规定了这条路就只能人走?”
他指了指白未曦,又指了指自己,“老夫教她,自然有老夫的道理。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
他顿了顿,语气带上几分探究,像是在对小狐狸说,又像是在梳理自己的观察:“寻常尸魅,怨煞缠身,阴阳相见如沸油滴水,顷刻不容。但她……不同。”
“老夫观察她许久,” 乘雾的目光落在白未曦身上,仿佛要穿透那层平静的表象,“她灵台一片‘空无’,非是死寂,而是‘清净’。忘却前尘,竟连那怨毒执念也一并涤荡。”
“其阴煞之力精纯至极,反倒呈现出一种……‘惰性’。如同深海,表面波澜不惊,内里自成天地,不易被外界的正阳之气轻易引动、点燃。”
“再者,她悟道的方式,非依凭气血情感,而是直接观想‘规则’本身。习剑,体悟的是轨迹形态之理。炼神,凝聚的是近乎‘晶体’的灵识。道法自然,本质亦是规则。她跳过了皮囊感官的迷障,直指本源……这或许,正是她能触碰、甚至拥有这些力量的关键。”
此时,白未曦的目光也从那些粗糙的符纸上抬起,声音清泠地开口,印证了老道的部分猜测:“灵气,阴煞,皆是‘力’。既能冲突,亦可……流转。”
她微微抬手,指尖并无光华,但周遭的空气似乎微微凝滞了一瞬,一种极淡的、既非纯阳也非至阴的波动一闪而逝,仿佛她只是在重新“排列”某种看不见的脉络。
“炼神,是学会‘看’清它们。画符,” 她看向乘雾,“是学习引导它们的‘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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