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元三年丁卯,公元787年
八月初一(辛巳朔),发生日食。
吐蕃大相尚结赞派五名骑兵护送崔汉衡返回唐朝,并呈上求和表章。到达潘原时,唐将李观告知他们:“朝廷有诏令,不接纳吐蕃使者。”于是接收了表章,但拒绝了使者入境。
当初,兵部侍郎、同平章事柳浑与张延赏同为宰相。柳浑在讨论政事时常与张延赏意见不合,张延赏便派亲信去劝柳浑说:“您是老臣,威望高,只要在朝堂上少发表意见,就能长久保住高位。”柳浑答道:“替我谢谢张公,我柳浑头可断,话却不能不直说!”从此两人关系恶化。唐德宗喜欢文雅含蓄的作风,而柳浑质朴直率、不拘小节,在德宗面前常讲俗语。德宗不满,想将他贬为王府长史,李泌劝道:“柳浑虽偏激直率,却无二心。按旧例,罢相的宰相没有担任长史的。”德宗又想让他任太子王傅,李泌建议授为常侍。德宗说:“只要能罢免他,任什么官职都行。”八月初九(己丑),柳浑被罢相,改任左散骑常侍。
先前,郜国大长公主嫁给驸马都尉萧升(萧复的堂兄弟)。公主行为不检,詹事李升、蜀州别驾萧鼎、彭州司马李万、丰阳令韦恪等人都常出入公主府邸。公主的女儿是太子妃,起初德宗对她十分恩宠,公主常乘轿直接到东宫。皇亲国戚都对她不满。后来有人告发公主淫乱,并施行巫蛊诅咒。德宗大怒,将公主幽禁在宫中,严厉斥责太子。太子不知所措,请求与萧妃离婚。德宗召来李泌告知此事,并说:“舒王近来已长大成人,孝顺友爱、温和仁厚。”李泌惊问:“何至于此!陛下只有一个儿子,怎能因一时怀疑,就想废亲生儿子而立侄子,这不是失策吗?”德宗怒道:“你怎敢离间我们父子!谁告诉你舒王是我侄子的?”李泌回答:“陛下自己说过。大历初年,您对我说‘今日得了几个儿子’,我问缘故,您说‘昭靖太子的几个儿子,先皇命我收为儿子’。如今连亲生儿子都怀疑,何况侄子呢!舒王虽孝顺,但从今往后,陛下恐怕也别指望他孝顺了!”德宗威胁道:“你不顾惜家族吗?”李泌答:“正因顾惜家族,才不敢不尽言。若因怕陛下发怒而顺从,陛下将来后悔,必定责怪我说:‘我独任你为宰相,你却不力谏,害我至此。’那时您甚至会杀我儿子。我老了,残年不足惜,但若冤杀我儿,让我以侄子为后嗣,我死后还能享受祭祀吗!”说罢流泪痛哭。德宗也流泪道:“事已至此,我该怎么办?”李泌说:“这是大事,望陛下慎重考虑。我原以为陛下圣德,应使四海蛮夷拥戴如父母,怎料竟对自己的儿子疑心至此!如今我直言不讳,不敢避忌。自古父子相疑,没有不亡国败家的。陛下可记得在彭原时,建宁王为何被杀?”德宗说:“建宁王叔实属冤枉,肃宗性子急,进谗言的人手段太狠。”李泌说:“我当年因建宁王之死,坚决辞官,发誓不再接近天子左右。不幸今日又成陛下宰相,再遇类似之事。当年在彭原,我深受皇恩,却不敢言建宁之冤,直到辞行时才说,肃宗也后悔痛哭。先帝(代宗)自建宁王死后,常心怀恐惧,我也曾为他诵读《黄台瓜辞》以防谗言构陷。”德宗面色稍缓:“朕确实知道。”又说:“贞观、开元年间都曾改立太子,为何没亡国?”李泌答道:“我正要说此事。昔日李承乾屡次监国,依附者众多,东宫卫队强大,他与宰相侯君集谋反,事情败露后,太宗命其舅长孙无忌与数十大臣审讯,证据确凿,再召集百官商议。即便那时,还有人建议:‘愿陛下保全慈父之名,让太子得以善终。’太宗听从,同时废黜魏王李泰。陛下既知肃宗性急、建宁王冤死,实为庆幸。望陛下以史为鉴,花三天时间细想,必会明白太子无辜。若真有异谋,可召集二十位明理大臣与我审讯太子左右,若有实据,再按贞观旧例处置,废太子、舒王,改立皇孙,则后世皇位仍是陛下子孙。至于开元时,武惠妃诬陷太子李瑛兄弟致其被杀,天下冤愤,这是百代应戒之事,岂能效仿?况且陛下曾让太子到蓬莱池见我,观其相貌,并无凶恶之相,只是稍显柔弱仁厚。太子自贞元以来常居少阳院(靠近陛下寝殿),未接触外人、干预外事,怎会有异谋?那些诬陷者诡计多端,就算有亲笔信如晋愍怀太子、或穿甲入宫如太子李瑛,都未必可信,何况太子只因岳母有罪受牵连?幸而陛下告知我,我愿以全族性命担保太子绝不知情。若是杨素、许敬宗、李林甫之流逢迎圣意,早就向舒王邀功了!”德宗说:“这是朕的家事,与你何干,为何如此力争?”李泌答道:“天子以四海为家。我独负宰相重任,四海之内一事失当,皆是我的责任。何况坐视太子蒙冤而不言,罪过更大!”德宗道:“朕为你延迟到明天再考虑。”李泌叩首泣道:“如此,臣知陛下父子定能恢复慈孝了!但陛下回宫后请独自深思,勿透露此意给左右;若泄露,他们必会向舒王邀功,太子就危险了!”德宗答:“朕明白你的心意。”李泌回家后对子弟说:“我本不贪富贵,却事与愿违,如今连累你们了。”太子派人向李泌致谢:“若真的无法挽救,我能否服毒自尽?”李泌说:“不必多虑。愿太子孝敬陛下。只要我还活着,事情就不会到那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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