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灵柱的白光如实质般翻涌，顾昭被气浪掀得撞进苏绾怀里时，耳中还响着陆渊的嘶吼。
苏绾的匕首早收进袖中，此刻她双臂环住他，指尖在他后背轻轻一按——灵纹锁链的寒意顺着衣料渗进来，那是她提前在他身上布下的护灵阵，防着震落的灵玉碎片。
"顾昭！"苏绾的声音裹着灵力传来，震得他耳膜发疼，"看陆渊！"
他猛地抬头。
陆渊原本按在晶体上的手正往下滑，黑焰从他指尖剥落，露出底下青灰色的皮肤，像是被腐蚀的朽木。
镇灵柱的震动越来越剧烈，地面裂开蛛网状的缝隙，陆渊踉跄着扑向那滴幽蓝的光，却在离光三寸处被一道金网拦住——是苏绾甩出去的灵纹锁链，泛着冷光的链环正往他腕间收紧。
"你疯了吗？"陆渊脖颈青筋暴起，黑焰重新从他瞳孔里窜出来，"没有誓核，灵界会彻底崩溃！"他反手去抓锁链，链环却像活物般缠上他的手臂，每一寸接触的皮肤都腾起青烟。
顾昭擦了擦嘴角的血。
舌尖咬破的地方还在泛甜，那缕属于守灵的青焰却顺着血脉往指尖涌。
他望着陆渊逐渐透明的手掌，突然想起幻境里青袍人说的"两生魂脉重聚"——原来所谓"两生"，是守灵人的半魂与誓核的残灵，是修复古物时唤醒的灵性与镇压凶物时燃烧的执念。
"那就让它重生。"他声音不大，却在震耳欲聋的轰鸣里清晰得像一记钟鸣。
陆渊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终于意识到什么，猛地扭头看向晶体核心——那里的幽蓝光团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坍缩，裂缝里漏出的星光不是别的，是被誓核禁锢了千年的灵界精魄。
"哑僧！"苏绾突然低喝。
顾昭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哑僧不知何时站到了镇灵柱中央，禅杖倒转，铜杵重重砸进地面。
他的金线袈裟被白光染得发亮，脸上的皱纹里渗出细密的汗珠，每道皱纹都泛着金光，像是佛偈在皮肤下流动。
"镇灵咒。"哑僧的声音沙哑，却带着某种穿透性的力量，"稳住灵力场。"
顾昭这才发现，原本要掀翻神殿的气浪正在变缓。
哑僧的佛息像张无形的网，将暴走的灵力兜住。
他望着哑僧逐渐透明的身体，突然想起三年前师父失踪前说过的话："有些守护，总要有人用命来换。"
"去吧......"哑僧抬头看他，眼神里的欣慰比佛光更亮，"你是唯一能改写命运的人。"
话音未落，他的身体已经开始消散。
先是指尖化作金粉，接着是衣摆、胸口，最后连眉骨都融成光点。
顾昭想冲过去，却被苏绾拉住——灵纹锁链突然收紧，陆渊发出一声闷哼，黑焰彻底熄灭，只剩灰白的手臂无力垂落。
"他在渡你。"苏绾的指尖轻轻搭在他手腕上，灵力顺着血脉涌进来，"现在，该你了。"
顾昭深吸一口气。
他能感觉到誓核在召唤他——不是之前那种吞噬性的压迫，而是类似古玉修复完成时，灵性苏醒的轻颤。
他闭目沉入意识海，眼前闪过无数画面：
灵界曾经的繁荣，仙雾缭绕的山峦间，古物们带着灵智行走；誓核诞生的初衷，是为了收纳被邪念污染的凶物，却在千年间被欲望扭曲成囚笼；第一代灵界使者跪在晶体前，将自己的魂魄撕成两半，一半封入守灵人血脉，一半融入誓核作为锁。
"我不是来继承誓核的......"顾昭在意识里低语，"我是来解放它的。"
当他睁眼时，三枚魂匣密钥正浮在掌心。
之前插入镇灵柱的钥匙此刻回到他手中，表面的星图正在流转，像是被唤醒的活物。
他将钥匙叠在一起，星图瞬间重合，发出清越的鸣响——那是古玉修复完成时才会有的灵吟。
"以'活契'之名，重写盟约。"他将合一的钥匙按在誓核残骸上。
下一秒，晶体核心轰然碎裂。
顾昭被震得后退半步，却看见漫天光粒从裂缝里涌出来。
那些光粒不是金色也不是幽蓝，而是带着不同的颜色：青的是青铜器的锈，白的是瓷器的釉，红的是漆器的漆——竟是古物本身的颜色。
光粒飘到他面前，有的轻轻碰了碰他的指尖，有的绕着苏绾转了两圈，然后顺着神殿的灵脉网络往四面八方流去。
他突然觉得掌心发烫。
那簇自修复第一块残玉时就存在的青焰，此刻正在他手心里舒展，像是一朵终于绽放的花。
他能清晰地"看"到藏渊市每条街道下的灵脉，能"听"到博物馆展柜里古玉的轻语，能"触"到旧物市场角落里，某件蒙尘瓷瓶对修复的渴望。
点化万物的能力，终于不再只是修复。
当最后一粒光粒消失时，神殿的震动彻底平息。
顾昭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站在神殿外。
阳光从坍塌的穹顶裂缝里漏下来，在他脚边洒了一地金斑。
身后的神殿成了一片废墟，镇灵柱倒在瓦砾中，表面的刻纹还泛着微光。
"接下来呢？"苏绾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的发梢沾着灰尘，灵纹锁链已经收进袖中，却仍习惯性地摸着腰间的匕首——那是她紧张时的小动作。
顾昭转身看她。
阳光里，她的眼尾还带着刚才护他时蹭的灰，却比任何时候都亮。
他想起第一次在云起拍卖见到她时，她举着赝品瓷器冷笑的模样；想起她在旧物市场蹲了三天，就为等他修复那只缺耳的瓷鹿；想起她昨晚在神殿外说"我陪你"时，声音里藏都藏不住的颤抖。
"我要回去。"他弯腰捡起脚边的修复刀。
刀身还沾着神殿里的灰尘，却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继续做一名文物修复师。"
苏绾挑眉："就这么简单？"
"不简单。"顾昭望着远处藏渊市的方向，那里有玉衡轩的招牌，有旧物市场的喧嚣，有无数蒙尘的古物在等他，"但足够重要。"
风突然吹起。
顾昭下意识握紧修复刀，却感觉掌心一暖。
那缕青焰不知何时又跳了出来，比之前更亮，更鲜活，像是在他手心里跳着一支无声的舞。
他望着那簇火焰，忽然笑了。
有些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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