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后她迁居江南,抚州并山深处新辟的静室尚未染尘,便再感仙召。这夜烛火无风自动,虚空浮现紫微夫人身影:“裴清灵真人锦囊中《宝神经》,吾有西宫定本。”万卷珍文如星河倾泻,华存闭目承接,只觉灵台涌入浩荡天风:“若夫仰掷云轮,总辔太空……”真言烙入骨髓时,她忽睁眼望向北方——那是两个儿子栖身的尘世。
待真文录毕,紫微夫人声转肃穆:“修道者不欲见血肉,避之不如不见。”华存心头一刺,想起幼彦病逝时棺木的阴沉。仙人续道:“昔有再饮琼液而尸身叩棺,一服刀圭却躯体溃烂。鹿皮公吞玉华而尸虫出户,贾季子咽金液而恶臭百里。黄帝铸鼎升天,荆山仍留衣冠冢;季主服云散潜行,首级与足各分东西……”仙音如冰水浇顶,“得道者或显或隐,托体遗迹本是常情。但若精而不勤,能而不专——纵得仙方,终落三官考校!”
华存伏地长拜,冷汗浸透素衣。紫微夫人吟诵真诗消散后,她推窗见月,恍然彻悟:那卷《宝神经》不是登天捷券,而是悬顶利剑。修道之要,在“吝心消豁,秽念疾开”,在“困烦以领无”。张良三赴桥下方得真传,自己又怎能懈怠?
从此她脚踏两界。白日里,抚州静室常有青烟直上,樵夫传言魏夫人驾云采药;入夜则秉烛疾书,将仙法译为凡骨可承的文字。长子刘璞官至侍中后,她召其密晤:“琅琊王舍人杨羲,护军长史许穆,此二人可承道脉。”待璞引杨、许二人入山,她亲授《大洞真经》,许穆之子玉斧随侍在侧,竟先于众人得窥天机。陶弘景撰写《真诰》时,屡见“南真”降笔——那正是华存分神化念,穿越千山点拨后学。
兴宁三年春,她降神杨羲丹房,袖中似带东海涛声:“裴真人《宝神经》在此,然修道贵专,尔当勤望三秀,吝心消豁……”杨羲抬头时,只觉满室星斗落入怀中。
岁月在江南山水间流过。她在临汝水西筑起的醮坛,渐渐被野草吞没。某日春雨初霁,八十岁的女冠黄灵徽踏泥而来。这老妪面若婴孩,道号“花姑”,竟在荒草丛中精准清理出魏夫人当年的石坛。当夜华存入梦,花姑惊醒时怀中多了一卷《黄庭内景注》。后来花姑坐化,乡人见白鹤驮其西去。
大唐大历三年,抚州石坛遗址前,鲁国公颜真卿驻足长叹。墨汁飞溅间,碑文铭记着百年前那位穿梭仙凡的女子:她为稚子熬过药,为亡夫守过灵,最终在江南烟雨中辟出贯通天人的路。道童指着碑上“魏夫人”三字问:“既已成仙,为何留迹人间?”颜真卿掷笔一笑,指向远山道观檐角:“你看那琉璃瓦——日光穿透时,才知它本非顽石。”
仙人遗踪终湮没于荒草,凡俗碑铭却将天光引向尘泥。原来最深的道法,不在霞举飞升的刹那,而在人间烟火里以心为鼎、以志为火的长久熬炼。那方没入蒿莱的石坛,正是魏华存留给世间的太乙精金鼎:淬炼一颗琉璃心,自可照破山河万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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