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房琯:前世墨痕里的命运定数
开元十七年的秋光,把卢氏县的青石街道染得暖意融融。县令房琯刚处理完县府的公务,正坐在后衙的石榴树下翻书,门吏忽然来报:“大人,门外有两位道长求见,说是从泰山而来,愿与大人一叙。”
房琯放下书卷,眼中闪过一丝好奇。他素来敬重有道行的隐士,当即起身迎客。只见门口站着两位道人,为首者白衣胜雪,眉目清癯,眼神深邃如潭,正是太山着名的隐士邢和璞;身旁的侍者青衣布履,神色恭敬。
“房大人雅量,久仰大名。”邢和璞拱手笑道,声音清越如钟。
房琯连忙回礼:“道长远道而来,蓬荜生辉。快请入内奉茶。”
两人落座后,不谈官场俗务,只聊山水风物、儒释道之理。房琯发现邢和璞学识渊博,见解独到,越谈越投机,竟忘了时间。日近晌午,邢和璞提议:“大人,卢氏城外风光正好,不如携手闲步,共赏秋景?”
房琯欣然应允。两人并肩走出县城,沿着田埂缓步而行,侍者远远跟在后面。秋风吹过稻田,翻起金色的波浪,稻香混着草木的清香扑面而来。他们一路闲谈,从经史子集聊到生死轮回,不知不觉竟走了数十里路,来到了一个名叫夏谷村的村落。
村头有一座废弃的佛堂,断壁残垣间长满了齐腰的野草,唯有堂前的几株古松翠柏依旧枝繁叶茂,松涛阵阵,透着几分清幽。邢和璞在松下驻足,目光落在佛堂西侧的空地上,忽然对侍者说:“你拿我的手杖,在此处掘地数尺,看看能发现什么。”
侍者依言而行,拿起手杖刨土。房琯站在一旁,心中疑惑不解:这荒草丛生的废寺,能有什么隐秘?没过多久,侍者忽然喊道:“道长,大人,挖到东西了!”
房琯连忙上前,只见泥土中埋着一个青瓷瓶,瓶身蒙着厚厚的尘土,却依旧完好无损。邢和璞示意侍者将瓷瓶取出,拂去尘土,打开瓶塞。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叠泛黄的绢纸,上面用楷书工整地写着密密麻麻的字迹。
“这是……”房琯接过绢纸,目光落在落款处,赫然写着“娄师德”与“永公”的名字。娄师德是前朝名将,他自然知晓,可“永公”是谁?
就在他凝神思索的瞬间,脑海中忽然闪过无数破碎的画面:青灯古佛,晨钟暮鼓,禅房内挥毫泼墨,与友人书信往来……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仿佛这些画面不是凭空出现,而是刻在灵魂深处的记忆。
邢和璞看着他怔忪的模样,微微一笑:“房大人,现在省悟了吗?这永公,便是你的前世。”
“我的前世?”房琯浑身一震,手中的绢纸险些滑落。他再看那些书信,字迹苍劲有力,竟与自己潜意识里偏好的笔势惊人地相似。书信中谈及的禅理感悟,更是让他有种似曾相识之感,仿佛是自己多年前所思所想。
“正是。”邢和璞点头,“你前世是这佛堂的僧人永公,与娄师德是至交好友,时常书信往来。这些信,便是你们当年的笔墨。”
房琯久久不能平静,前世今生的画面在脑海中交织,让他一时有些恍惚。他望着眼前的废佛堂,仿佛看到了前世的自己,一袭僧衣,在松树下诵经、读书、写信,过着清苦却安宁的日子。
邢和璞神色一凝,语气郑重起来:“尘世轮回,自有定数。我今日与你相见,也是因缘所致。有几句话,关乎你的后事,还请谨记。”
房琯连忙收敛起心绪,拱手道:“道长请讲,晚辈洗耳恭听。”
“你身故之时,必定是因食用鱼鲙而起。”邢和璞缓缓说道,“死后,当以梓木为棺。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不得殁于私第,不得殁于公馆,不得殁于玄坛佛寺,也不得殁于亲友之家。”
房琯心中一凛,将这几句话牢牢记在心里。他想问个究竟,邢和璞却摆了摆手:“天机不可泄露,你只需谨记便是。缘分已尽,我也该告辞了。”说罢,便带着侍者转身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林间小道。
房琯站在原地,握着那叠书信,心情复杂。他将书信小心收好,回到县衙后,特意让人打造了一口梓木棺,存放在后院的库房里,又告诫家人和下属,日后无论何时,都不可让他在私邸、公馆、寺庙或亲友家吃鱼鲙。
日子一天天过去,房琯在卢氏县政绩卓着,深受百姓爱戴,后来因才干出众,被调往京城任职。他始终牢记邢和璞的预言,处处谨慎,几十年来从未在禁忌之地吃过鱼鲙,那口梓木棺也一直静静躺在库房里,渐渐被人淡忘。
天宝十五载,安史之乱爆发,房琯奉命讨伐叛军,却因用兵不当遭遇惨败,被朝廷贬为阆州刺史。一路颠沛流离,来到阆州后,他无心打理府衙,便寄居在州城的紫极宫。紫极宫是一座道观,既非私第、公馆,也非佛寺或亲友之家,正合了预言中的禁忌,房琯心中稍稍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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