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屯的玉米地刚浇过浆,青纱帐密得能藏住半大的娃。可谁也说不清是哪夜起,地东头的荒坡上凭空冒出片坟包,大大小小二十多个,坟头都插着三尺高的白幡,风一吹就“哗啦啦”响,幡面上用墨汁画着圆滚滚的刺猬,眼睛点着朱砂,远远看去,像是无数双红眼睛在青纱帐后窥伺。
消息传到林家村时,陈雪正拿着块碎镜片拼凑她爹留下的笔记。镜片反射的光落在她脸上,忽明忽暗:“我表姐在张家屯,说那些坟包邪性得很,白天看着就是堆黄土,到了夜里,坟头上的白幡会发光,照得周围的玉米叶都泛着白。”
“白仙的坟茔。”林风捏着那片从三岔河捞来的蛇鳞,鳞片上的“七”字已经淡了些,“老人们说,白仙修的是‘聚魂道’,害死的人越多,魂魄聚得越厚,修行就越快。”
他想起《仙家名册》里的记载,白仙护佑的李木匠,虽保了三年无虫害,却落得暴毙的下场。那时只当是代价,如今想来,恐怕那十年阳寿,早被白仙化作了修行的养料。
两人赶到张家屯时,荒坡周围已经围了不少人,却没人敢靠近。有个穿蓝布衫的妇人坐在坟包前哭,手里攥着个绣着虎头的小鞋:“小宝……娘给你带新鞋了……”
她指的是最靠边的一个小坟包,坟前立着块巴掌大的木牌,用红漆写着“小宝”两个字,笔画歪歪扭扭,像是孩子自己写的。村里人说,这娃半个月前在玉米地边玩,眨眼就没了影,找了三天三夜,只在地上发现一撮白茸茸的毛,像是刺猬的。
“前天夜里,我听见这坟里有哭声。”旁边的老汉抽着旱烟,声音发颤,“跟小宝的声儿一模一样,哭着要爹娘,要吃灶上的糖糕。”
林风往那坟包走,脚刚踩上荒坡的土,就觉得一阵刺骨的凉,像是踩在结了冰的井台上。他弯腰摸了摸坟头的土,土是新的,却硬得像块石头,还带着股淡淡的腥气,不是泥土的腥,倒像是动物身上的臊味。
“别碰!”陈雪一把拉住他,脸色发白,“我爹的笔记里写,白仙的坟是‘魂瓮’,埋的不是尸骨,是被它拘住的魂魄。动了坟土,就等于砸了它的瓮,结下死仇,躲都躲不掉。”
林风没说话,只是盯着那块写着“小宝”的木牌。阳光落在红漆上,竟泛着种诡异的暗紫色,像是用血混着漆写的。他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曾在村口的老槐树下等爹娘回家,那时要是见不到人,也会哭得撕心裂肺。
当天夜里,荒坡上的哭声真的来了。
刚过三更,林风就被一阵细碎的哭腔吵醒。那声音飘在风里,忽远忽近,带着孩子气的委屈:“娘……我冷……地上有刺……”
他披了件褂子往荒坡走,月光把玉米叶的影子投在地上,像是无数只手在抓挠。坟茔里的白幡在夜里果然发着光,淡白色的,把每个坟包都罩在光晕里,那光晕里隐约有影子在晃,像是有人在坟里坐起、躺下。
“小宝?”林风站在那座小坟前,声音有些发紧。
哭声停了。过了片刻,坟包里传来闷闷的回应,像是隔着层厚厚的土:“你是……带糖糕来的吗?”
林风的心猛地一揪。他从怀里掏出块用油纸包着的糖糕——来时特意在张家屯的杂货铺买的。他刚把糖糕放在木牌前,就听见坟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像是有小手在土里扒拉。
“我要出去……”那声音带着哭腔,“这里好挤……好多刺猬压着我……”
林风咬了咬牙,从柴堆里抽了把铁锹。他知道陈雪说的是对的,可那孩子的哭声像针一样扎在心上。他举起铁锹,刚要往下挖,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你疯了!”陈雪举着油灯跑过来,灯光照在她脸上,满是惊惶,“白仙最护着这些坟,你挖开它,我们都得死!”
话音刚落,坟包里的哭声突然变了调,不再是孩子的委屈,而是尖细的怨毒:“吵死了……都给我闭嘴……”
林风没停手,铁锹插进土里,发出“噗”的一声闷响。就在这时,坟头的白幡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幡面上的刺猬眼睛像是活了过来,红得要滴出血。他咬着牙往下挖,刚挖了两尺深,铁锹突然碰到个软乎乎的东西,像是戳破了层薄皮。
一股白烟“腾”地从土里冒出来,直冲向天,在月光下凝成个半人高的影子,浑身长满了白刺,脑袋是刺猬的形状,眼睛却圆溜溜的,像个孩子:“你要毁了我的‘孩儿’?”
那声音又尖又嫩,像是无数孩子的声音揉在一起。白烟猛地扑向林风的脸,刺得他眼睛生疼,鼻腔里全是腥臊味,像是被塞进了一嘴的刺猬毛。他下意识地往后躲,却被脚下的土块绊倒,眼看那团白烟就要罩住他的头。
“汪!”一声急促的狗叫划破夜空。
陈雪带来的狐狸狗猛地窜了上来,这狗通身黑毛,只有尾巴尖带点白,是她爹生前养的,据说有狐仙的血脉。此刻它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像团炸开的黑球,一口咬住那团白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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