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关于汉娜此行的真正目的,伊莎贝拉并未被告知。
倒不是不信任,只是遵循最基本的安全原则——“按需知密”(Need-to-know )。
这是现代军队,乃至任何组织高效运作的基石。
虽然,我必须承认,将精心设计的计划,在合适的观众面前徐徐展开,确实能带来一种……近似于艺术家完成杰作后的、微妙的心理愉悦。
但眼下,还不是分享所有剧本细节的时候。
TBM960的涡轮引擎发出平稳的低鸣,载着我们跨越了三千三百海里的广阔水域。
期间,我们在德克萨斯的一个私人机场短暂停留加油,又在佛罗里达的一个海岸小镇稍作休整。
最终,如同归巢的信鸽,精准地降落在了圣巴特岛的古斯塔夫三世机场。
一条以险峻和短促闻名的跑道,对任何飞行员而言都是一次小小的挑战与能力的证明。
圣巴特岛,这颗加勒比海的明珠,与其说是一座岛屿,不如说是一片精心雕琢的、与世隔绝的梦境。
这里的海水,并非单一的蓝,而是从近岸的剔透松石绿,渐变为远处深邃的靛青,层次分明,仿佛上帝遗落在此的调色板。
沙滩洁白细腻,宛如初雪,被精心打理,看不到一丝杂乱。
山坡上点缀着红顶白墙的别墅,掩映在繁茂的热带植被与怒放的九重葛之间,每一处窗户都像画框,框住了绝无仅有的海景。
海盐、高端防晒霜与某种昂贵雪茄的气息在空间中混合,时间在这里都仿佛放缓了脚步,连阳光都显得格外慷慨而从容。
这里的一切,都在无声地诉说着一个词:排他性的奢华。
我们下榻的私人别墅,栖息于戈韦纳尔海滩附近一处嶙峋的悬崖之上,视野开阔,可以将整个海湾的景致尽收眼底。
它的前主人,是一位颇有名气的有色篮球明星。
那种凭借惊人天赋在球场上呼风唤雨,退役后却迅速因挥霍无度、投资失误以及一群寄生虫般的“朋友”而宣告破产的典型。
他的名字?
早已湮没在体育新闻的边角料和破产法庭的卷宗里了。
友利坚从不缺乏这类速朽的流星。
获得财富,保有财富,利用财富,这三者是截然不同的能力领域。
对大多数幸运儿而言,第一项仅仅是让他们短暂地触摸到了阶层跃升的门槛,而非获得了永恒的通行证。
风口上被吹起来的财富,往往带着强烈的时效性,高度依赖于转瞬即逝的机会、难以复制的境遇,甚至是某种近乎玄学的“才华”(这很难向没有经历过的人解释,但天赋有时确实如同诅咒)。
倘若再沾染上奢侈挥霍、纵情享乐的恶习,从云端跌落泥潭,不过是时间问题。
而保有财富,乃至利用财富钱生钱,最高效且最普及的手段,往往并非过人的智慧,而是……特权。
用已有的资源换取更优越的途径,再利用这些途径攫取更多的资源,形成一个封闭的正反馈循环。
当这种特权被血缘和制度固化下来,代代相传,便演变成了所谓的……贵族阶层。
譬如,我们眼前这位正在享受日光浴的老邻居。
在将简单的行李安置妥当后,我和伊莎贝拉便决定以新晋男女主人的身份,去拜访一下这位隔壁别墅的拥有者。
恰好遇上了一位故人。
他躺在一张白色的塑料躺椅上,身形干瘦却筋络分明,古铜色的皮肤在加勒比的烈日下泛着油光,显示出长期保养和锻炼的痕迹。
即便年事已高,那副躯体依然透着一种不屈的生命力。
他的面部轮廓带有明显的……嗯,让人联想到地中海东岸某个古老民族的特征,高挺的鼻梁,略显削瘦的面颊,以及此刻虽闭着、但可以想见其锋芒的眼睛。
我花了几秒钟才将眼前这张苍老的、布满阳光雕刻痕迹的脸,与记忆深处那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重叠起来。
虽然地点依旧——这片悬崖上的地产,从五十年前开始就属于他的家族,那时的主人是他的父亲,如今传到了他手中——但岁月这把刻刀,在同一个人身上留下的痕迹,有时堪称天壤之别。
不过,这对我而言并非难题。
对常人来说,从青年到暮年,外貌的变迁如同跨越鸿沟,难以追溯。
而对我来说,目睹这种变化早已是家常便饭,从中辨认出不变的骨骼结构与神态特征,几乎成了一种本能。
我甚至能从中看出某种规律性,如同观察潮汐或星辰的运行。
“午安,以撒。”
我走上前,声音透露出些许恰到好处的熟稔。
我的问候姿态,依照回忆模仿了上世纪六十年代的某种风格——或许有点像肖恩·康纳利在某部早期007电影里的样子。
对方,以撒·罗森伯格(Isaac Rosenberg),先是条件反射地睁开眼,眯缝着打量我们。
阳光刺眼,他抬手遮挡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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