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四十分,窗外的天光还带着浓重的灰蓝,城市却已经醒了。楼下早点铺子卷闸门拉开的哗啦声,三轮车碾过坑洼路面的颠簸闷响,还有远处隐约传来的、不知疲倦的喇叭声,混成一片模糊的背景音,透过半开的窗户涌进小小的出租屋。
万一乐睁开眼,没有半分初醒的迷蒙。心脏的位置,那团凝聚的水滴状愿力核心,正以某种恒定的、充满生机的韵律旋转着,比心跳更沉实,更清晰。每一次旋转,都像无形的水波,温柔地涤荡着他的四肢百骸,驱散残存的最后一丝倦怠。
净尘中阶,“随其心净,则佛土净”——这由内而外的澄澈与精力,便是最直观的证明。他微微凝神,感知便如水银泻地,悄然铺开。不再是初阶时肉眼所及的方寸之地,而是整个县城,方圆几十里内,无数或明或暗、或强或弱的“光点”和“烟尘”,如同星图般映照在他的意识深处。那是众生心绪的浮光掠影,是缠绕在他们身上的、形态各异的业力之尘。
他轻手轻脚地起身,怕惊扰了旁边小床上熟睡的女孩。星儿蜷缩在印着小花的薄被里,脸颊枕着手臂,呼吸均匀细长。她身上那股曾经浓得化不开的、属于阳光福利院的灰暗业力,如今已变得极淡极淡,只剩下些许浅淡的印痕,像水洗过多次的旧布,昭示着过去,却不再沉重地拖累未来。这变化,让万一乐心头那点微小的、名为“安心”的情绪,变得格外清晰。
洗漱,烧水。水壶在电磁炉上呜呜低鸣时,他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那本线装佛经。书页泛黄,触手微糙,边角已有些磨损。这册无名的经卷,是他一切能力的起点,亦是承载着无尽玄奥的舟筏。
他并非信佛,但敬畏这文字背后所揭示的、关于业力流转与愿力本源的庞大规则体系。手指拂过那些竖排的繁体梵文转译,目光停留在关于“业相”的论述片段上。昨夜读到此处,心中便隐隐有所触动。
“……诸业生灭,如云聚散,其相各异。贪者,其色若金,暗沉流转;嗔者,其色如血,灼灼逼人;痴者,其色昏黄,滞重浑浊;怨憎会者,其色深紫,纠缠难解;惊怖忧恼者,其色惨白,飘摇不定……”
他合上经卷,闭目凝思。以往所见业力,大抵是混沌的黑色雾气,深浅浓淡代表了其“重量”与“顽固”。而此刻,经文中的描述与自身日益精纯的感知能力相互印证,仿佛一层蒙蔽视线的薄纱被骤然揭开。再睁开眼时,看向窗外楼下那个刚刚支起油锅炸油条的摊主老张——他身上果然不再是一片模糊的灰黑,而是纠缠着几缕暗沉流转的金色细丝(贪恋每日蝇头小利的小算计),混杂着一大片滞重浑浊的昏黄(对家中病妻的忧虑与对未来的茫然),边缘还飘着几丝惨白(担心城管突然出现的惊惧)。这不再是单一的“恶业”或“重业”,而是复杂人心在业力层面的真实显影,有了更清晰的“颜色”与“质地”。
一个更系统、更贴近现实的“业力色谱”,在他心中初步成型:
暴虐(深红):如凝固的血,戾气刺目。常见于施暴者、极端偏执者。
贪婪(暗金):沉甸甸的金色,不断向内旋转吞噬。商贾、赌徒、欲壑难填者。
绝望(灰黑):最沉重粘稠的灰黑,近乎凝固。重病缠身、遭遇巨变、长久被压迫者。
偏执(墨绿):幽暗深沉的绿色,如同深潭,固执难移。常见于某些狂热的信徒或守旧僵化者。
怨憎(紫黑):深紫色中夹杂不祥的黑斑,相互缠绕撕扯。宿怨深仇、家庭长期不睦者。
愚昧(浊黄):浑浊的土黄色,滞重而缺乏活力。因无知而盲从或被欺骗者。
惊惶(惨白): 稀薄飘忽的惨白色,极易扩散。突遭变故、缺乏安全感者。
这不仅仅是视觉上的区分,更是对他自身能力的一种深化理解。不同色彩的业力,其“重量”不同,化解的难易与所需的“扰动”方式也必然不同。
水烧开了。他冲好两杯奶粉,麦片的香气在狭小的厨房里弥漫开来。这时,小床那边传来窸窣声。星儿揉着眼睛坐起来,顶着一头睡得乱糟糟的短发,懵懵懂懂地看向万一乐:“哥哥…早。”
“早,星儿。洗脸刷牙,准备吃饭。”万一乐把温热的奶杯放在小桌上,又拿起梳子,“头发又成鸟窝了。”
星儿乖乖爬下床,自己搬了小凳子去够洗手台。她动作麻利,带着一种被生活过早催熟的懂事。收拾停当,坐在桌边小口喝着奶麦片,眼睛却一直好奇地跟着万一乐的动作转——他正拿起一个帆布包,往里面塞进几瓶矿泉水、一小包饼干、一顶遮阳的旧棒球帽,还有那本从不离身的佛经。
“哥哥要出去?”星儿问,声音不大。
“嗯,出去转转。你乖乖在家,看看书,看看电视,好不好?中午想吃什么,我回来时买,”万一乐摸摸她的头。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