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天。黑暗不再仅仅是视觉的缺席,它有了重量,有了味道,有了声音。它沉甸甸地压在林衍的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像是从粘稠的油墨里费力汲取一点稀薄的空气。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法言喻的腐败气息,混合着岩石的冰冷尘土味、自身汗液蒸发后的微咸,还有一种更难以名状的、仿佛来自时间本身的朽烂气味,死死缠绕在鼻腔深处。
滴水声。永远不变的滴水声。嗒…嗒…嗒…精准得如同某种残酷的倒计时,每一次滴落都在空旷死寂的石室里激起沉闷的回响,又迅速被更庞大的死寂吞噬。这声音起初是线索,是微渺的希望,如今却成了折磨神经的钝刀。林衍早已摸清了这石室的每一寸岩壁,每一道凸起的棱角,每一处凹陷的阴影。指尖无数次抚过那些冰冷粗糙的纹理,几乎能在脑中精确复刻它们的走向。食物和水早已耗尽,连那只意外闯入、成为他几天口粮的不知名小兽的骨头,也被他反复舔舐,再也榨不出一丝咸味。
力气像沙漏里的沙,不受控制地流逝。每一次心跳都显得沉重而空洞,每一次试图凝聚心神,都如同在浓稠的泥沼中挣扎。他靠着冰冷的石壁滑坐下去,身体与岩石接触的地方传来刺骨的寒意。疲惫如同无数根细小的冰针,刺入骨髓深处,带来一种麻木的钝痛。他闭上眼睛,试图隔绝那无处不在的黑暗和单调的滴水声,但眼皮下的世界,同样漆黑一片。
“十六天了……”沙哑的声音在喉咙里滚动,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最终消散在黑暗中,连一点涟漪都未曾激起。
他强迫自己再次睁开眼睛,目光习惯性地、近乎本能地扫视着这片囚笼。视线掠过前方那片早已烙印在脑海的、没有任何出口迹象的石壁,最终,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缓缓移向石室的最后方——那个他潜意识里似乎一直回避、不愿再抱无谓希望的角落。
那里,厚重的、仿佛亘古不变的岩壁底部,似乎有些不同。非常细微。不是形状的改变,而是一种……感觉。
林衍用力眨了下干涩的眼睛,怀疑是饥饿和疲惫带来的幻觉。他深深吸了一口那浑浊而腐朽的空气,屏住呼吸,调动起残存的所有精神,再次凝神望去。
这一次,他看清楚了。
在紧贴地面的位置,几块巨大得令人绝望的岩石犬牙交错地堆叠着,它们共同构成了一道几乎与整个岩壁融为一体的、看似毫无缝隙的屏障。然而,就在这些巨石的根部,在那最深沉的阴影里,极其微弱地,有什么东西在闪烁。
不是光。至少,不是他所熟悉的、可以照亮物体的那种光。那更像是一种极其稀薄、若有似无的灰白,一种几乎被黑暗彻底稀释的“亮”,顽强地从岩石最深处、最不起眼的罅隙里艰难地透出来。它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似乎只要他呼吸稍微重一点,就能将它彻底吹灭。
林衍的心脏猛地一抽,像被一只冰冷的铁手攥紧,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撞击着单薄的胸腔,发出沉闷的咚咚声。血液似乎瞬间涌向头部,带来一阵强烈的眩晕和耳鸣。
希望?
这个字眼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颤抖。在这绝望的深渊里,任何一丝微光都可能是致命的诱惑,也可能是通往更深处地狱的引路符。他不敢想,却又无法遏制地死死盯着那点微弱的灰白。
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了过去,粗糙的岩石地面摩擦着手肘和膝盖,带来细碎的刺痛。靠近了,更近了。他俯下身,脸颊几乎贴到了冰冷的地面,鼻子几乎要戳进那岩石堆叠的缝隙里。
一丝微弱到难以察觉的气流,轻轻拂过他干裂起皮的嘴唇。冰冷,带着一丝外界才有的、难以形容的清新感,与石室里污浊腐朽的气息截然不同!同时,那点灰白的“亮”似乎也稍微清晰了一点点,像是最遥远的星辰透过厚重云层投下的一瞥。
通道!一个被堵死的、极其狭窄的裂缝!外面……是外面!
巨大的狂喜如同汹涌的熔岩,瞬间冲垮了连日来筑起的麻木堤坝,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焚烧殆尽。他猛地直起身,身体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眼睛死死盯着那块堵在裂缝最前方的、足有半人多高的巨石。它就是横亘在生与死之间最后的门栓!
“滚开!”一声嘶哑的咆哮从喉咙深处炸开,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林衍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双臂肌肉贲张,青筋如同虬结的藤蔓在枯瘦的手臂上凸起,狠狠推向那块冰冷沉重的岩石。
触感坚硬、粗糙、冰冷。他所有的力气,如同泥牛入海,撞上去的瞬间就被那巨石无情的厚重所吞噬。它纹丝不动,甚至连一丝微尘都未曾震落,仿佛他推的不是一块石头,而是整座大山的根基。那冰冷的触感顺着掌心蔓延,像一条毒蛇,迅速缠绕上他灼热的心脏。
“动啊!给我动!”林衍双目赤红,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他调整姿势,用肩膀死死顶住岩石的棱角,双脚蹬在后方凸起的岩壁上,榨取着身体里最后一丝潜能,再次发力。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