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墨,沉沉压向云澜宗外门连绵起伏的后山。风从深谷里盘旋而上,带着白日里积攒的草木清气,也裹挟着一股山雨欲来的湿润凉意。层叠的树冠在风中摇曳,发出沙沙的低语,仿佛无数沉睡生灵在黑夜边缘的呼吸。
林衍盘膝坐在一片被巨岩环抱的小小空地上,身下是嶙峋冰冷的山石。他闭着眼,呼吸悠长而细微,几乎与这片荒寂之地的韵律融为一体。唯有眉宇间那道深刻如刀刻的纹路,泄露了他此刻心绪的不平静。七日后,便是外门小比。那不仅仅是同门较技的平台,更是晋升内门、获取更多资源的狭窄龙门。机会只有一次,而他,一个根骨寻常、无依无靠的底层弟子,必须抓住。
他缓缓睁开眼,目光沉静,深处却跳动着孤注一掷的火焰。摊开的手掌中,一块边缘残破、布满岁月侵蚀痕迹的龟甲静静躺着。甲壳表面那些原本模糊难辨的天然纹理,在无数次神识的浸染与推演下,早已在他脑海中化作了另一幅景象:那是天地间最原始的水流之形,蜿蜒、渗透、滋养,以无可阻挡的柔和之力,浸润干涸的土地,催发沉寂的种子。水汽弥漫,生机萌动——这便是他耗费无数心神,从龟甲纹路里感悟出的核心:“水润木生”。
宗门传下的青木诀,讲求的是直接、粗暴地汲取草木精华,化为己用,如同竭泽而渔。外门弟子修炼此法,往往只图一个快字,灵力运转的路径也简单直接,只求在最短时间内获得最多的木系灵力,滋养肉身,冲击瓶颈。然而此刻,林衍识海深处反复推演的,却是另一条截然不同的路径。这条路径以龟甲感悟为根基,在青木诀固有的汲取木气框架内,硬生生开辟出一条全新的“河道”。它要求引导入体的草木灵气,并非直接冲入丹田化为纯粹的木系灵力,而是在经脉流转中,以龟甲所示“水润”之意,先行蕴养、转化、提纯,催生出一丝精纯无比的生机本源——那是木灵力的精华,是生命的核心。而后,再在灵力爆发、冲击目标的关键瞬间,将这缕生机本源,以秘法引燃,催生出截然不同的火焰之力!
木生火!五行相生之理,此刻成了他功法修正的基石。
这想法大胆得近乎疯狂。青木诀传承数百年,早已形成固定范式,稍有改动都可能引发灵力反噬,轻则经脉受损,重则修为尽废。将温和滋养的木气,引向爆裂焚毁的火焰?稍有不慎,便是引火烧身,万劫不复。林衍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龟甲粗糙冰凉的触感从掌心传来,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厚重感,奇异地抚平了他心头翻涌的惊涛。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气息在微凉的空气中凝成一道白练,随即消散。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专注,如同即将扑击猎物的鹰隼。
“寻常之路,走不通。”他低声自语,声音在寂静的山谷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金石般的决绝,“唯有险中求变,方有一线生机!”
他不再犹豫,心神沉入丹田。意念如无形之手,小心翼翼地探入周遭浓郁的草木灵气之中。青色的木气受到牵引,丝丝缕缕汇聚而来,如同温顺的溪流,沿着他早已烂熟于心的青木诀基础路径,开始向体内渗透。
第一步,引气入体,驾轻就熟。
紧接着,便是修正的开始!当那蕴含着勃勃生机的木系灵力流淌过特定几处细小经脉节点时,林衍的神识骤然绷紧。他小心翼翼地调动起那份源自龟甲的“水润”感悟。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沛然滋养之力的水行意境,如同最轻柔的春雨,无声无息地融入奔腾的木气洪流之中。
刹那间,原本顺畅流淌的木灵力猛地一滞!仿佛奔腾的河流突然遇到了无形的堤坝。那股强行融入的水润之意,非但没有如预期般温和地“润泽”木气,反而像是一滴滚油落入了冷水,引发了剧烈的排斥与冲突!
“呃!”
林衍身体剧震,闷哼出声。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体内,温顺的木灵力骤然变得狂暴而混乱。原本只是滋养路径的细小经脉,根本无法承受这突如其来的属性冲突和灵力拥堵。细微却清晰的撕裂感沿着经脉壁蔓延开来,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钢针狠狠扎入血肉深处。剧痛让他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他强行稳住几乎溃散的神识,试图将那股冲突的力量引导、疏解。然而,那水润之意与木气的排斥力远超他的预估。混乱的灵力洪流在狭窄的经脉通道里左冲右突,每一次冲击都带来更强烈的撕裂痛楚。几处关键节点附近的经脉壁上,甚至出现了肉眼不可见、神识却能清晰感知到的细微裂纹!
“散!”林衍心中低吼,当机立断,强行切断了灵力的汲取,将体内混乱冲突的能量导向四肢百骸的末梢,通过毛孔强行排出。
噗嗤——
几缕淡青色的、夹杂着细微水汽的紊乱气流从他体表逸散而出,带着一股草木腐败般的腥气。逸散的灵力冲击在身下的岩石上,留下几道浅浅的、如同被无形利刃割过的痕迹。林衍大口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体内受损经脉,带来阵阵钝痛。第一次尝试,以经脉轻微受创告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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