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城东郊那场惊心动魄的遭遇,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余波却在玄清观的内山深处激荡不休。
玄微子老祖的洞府,并未如外人想象那般仙气氤氲、霞光万道。它深嵌于内山主峰“玉虚峰”的腹地,入口毫不起眼,掩映在一片虬结苍劲、不知生长了多少岁月的古松林之后。厚重的玄铁大门紧闭,其上没有任何繁复的雕饰,只有岁月侵蚀留下的斑驳锈迹和几道深深刻入铁骨的凌厉剑痕,无声诉说着过往的风霜与守护的决绝。门缝间,丝丝缕缕肉眼可见的白色寒气,如同活物般悄然渗出,尚未触及地面,便已凝成细碎的冰晶,簌簌落下,在门前堆积起一层薄薄的白霜。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与沉寂,仿佛连时间在此地都被冻结。
洞府之内,更是别有洞天,却也森寒彻骨。空间极为广阔,穹顶高悬,隐没在幽深的黑暗中,唯有几颗镶嵌在岩壁上的硕大“寒魄月石”散发着幽冷、惨白的微光,勉强照亮下方。地面并非寻常山石,而是通体由一种万年不化的“玄冰玉髓”铺就,光洁如镜,却又坚硬逾铁,行走其上,寒气直透脚底。四壁亦是玄冰覆盖,倒映着惨白冷光,使得整个空间更显空旷、死寂、冰冷。这里没有蒲团,没有香炉,没有典籍玉简,甚至没有桌椅陈设,简洁到近乎荒芜。只有洞府最深处,一块高约丈许、形似天然莲台的巨大玄冰之上,盘膝坐着一个枯瘦的身影——玄微子。
他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玄青道袍,身形佝偻,如同冰封了万载的化石。花白的头发散乱地披在瘦削的肩头,面容在幽冷的寒魄光芒下更显苍老刻板,皱纹深刻得如同刀劈斧凿。他周身没有任何灵光外溢,气息也微弱得近乎虚无,仿佛与身下的玄冰、与这整个冰冷的洞府融为一体。唯有那双半开半阖的眼眸深处,偶尔掠过一丝如同极地寒星般冰冷、锐利、仿佛能洞穿灵魂的神光,才昭示着这具枯槁身躯内,蕴藏着足以移山填海的恐怖力量。
在这巨大玄冰莲台的下方,靠近边缘处,另有一块稍小的、散发着温润青光的“养魂玉”石台。石台上,静静躺着一个身影。正是清虚子。或者说,是清虚子的躯壳。他身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不断流转着玄奥符文的冰蓝色光膜,这是玄微子以无上法力布下的“玄冰镇魂禁制”。透过光膜,能看到他身躯上那些因魔化而凸起的青黑色血管、角质化的皮肤区域并未完全消退,只是被强行压制,如同蛰伏的毒蛇。他双目紧闭,面容扭曲,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却又陷入一种诡异的沉寂。三股截然不同、却又相互纠缠的混乱气息——淫邪、暴怒、贪婪——如同三条被强行锁住的恶蛟,在他体内微弱地翻腾、冲突,每一次冲突,都引得那冰蓝光膜微微波动,发出极其细微、却令人心悸的“滋滋”声。这具躯壳,如同一座随时可能再次喷发的活火山,被强行冰封在临界点上。
洞府入口处,玄铁大门无声地向内滑开,并未发出丝毫声响,显露出门外两道身影。
林衍当先而入,依旧是那身洗得发白、边缘磨损的灰色布袍,步履沉稳,踏在玄冰玉髓铺就的地面上,寒气似乎对他毫无影响。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这冰冷死寂、空旷得令人心头发毛的巨大洞府,最终落在那玄冰莲台上的枯槁身影,以及旁边玉台上被冰封的“活火山”清虚子身上,眼神深邃,不见波澜。
紧跟在他身后的了尘,却是在踏入洞府的瞬间,猛地打了一个寒颤!那深入骨髓的冰冷,仿佛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更可怕的是那股无处不在、如同实质般沉甸甸压在心头的元婴威压!虽然玄微子老祖并未刻意针对他,但仅仅是这洞府本身蕴含的、属于元婴修士的道韵与威势,以及清虚子身上散发出的混乱魔气余波,都让修为尚浅的小和尚如坠冰窟,呼吸困难,双腿如同灌了铅,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他脸色苍白,嘴唇微微发紫,紧紧跟在林衍身后,仿佛只有靠近这个身影,才能汲取到一丝对抗这无边冰冷与压力的勇气。
玄微子枯坐于玄冰莲台之上,如同亘古不变的雕塑。直到林衍走到距离莲台约十丈之处,停下了脚步。了尘也连忙停下,几乎要缩到林衍的影子后面,竭力抵抗着那令人窒息的威压和魔气余波。
洞府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清虚子身上冰蓝光膜波动时发出的微弱“滋滋”声,以及了尘因紧张和寒冷而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良久。
玄冰莲台上,玄微子那如同冰封岩石般的眼皮,极其缓慢地抬起。两道比万年玄冰更冷冽、比九天寒星更锐利的目光,如同无形的探照灯,瞬间穿透空间,毫无保留地投射在林衍身上!这目光带着一种洞穿虚妄、直抵本源的力量,仿佛要将林衍从里到外、从灵魂到肉身彻底剖析一遍!
林衍平静地与之对视,眼神深邃如古井寒潭,没有丝毫闪避或畏惧。识海深处,那枚古老龟甲无声悬浮,流淌着混沌微光,将这股足以让金丹修士神魂崩裂的审视目光悄然化解、抚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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