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伏在杂物堆的阴影里,一动不动,让自己的眼睛适应帐内更明亮的光线,同时再次确认帐内情况。
曹叡依旧躺在榻上,盖着薄被,似乎仍在昏睡。一名年长的医官坐在离榻不远处的灯下,正在翻阅医书,不时抬头看一眼曹叡。另一名年轻些的内侍则靠在门边的矮凳上打盹。
乙的目光迅速扫过帐内布局,最后定格在曹叡榻边小几上的一个铜制香炉上。炉中熏香早已燃尽,但炉身依旧温热。他悄然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小的、装着特制粉末的皮囊,用手指捻起少许,屈指一弹——
粉末无声无息地落入尚有余温的香炉灰烬中,瞬间化作一丝极淡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轻烟,混入帐内原本的空气里,没有任何气味。
这是一种“幽影”秘传的、药性极其温和但见效迅速的安神散,能让人在不知不觉中陷入更深沉的、类似自然睡眠的状态,且醒来后不易察觉异常。
大约过了半盏茶功夫,正低头看书的医官,忽然觉得眼皮异常沉重,脑袋不由自主地一点一点,手中的书卷也滑落在地。他挣扎着想保持清醒,却抵不过那突如其来的浓重睡意,终于头一歪,靠在椅背上沉沉睡去。门边打盹的内侍,鼾声则变得更加均匀绵长。
帐内,只剩下烛火噼啪的轻响。
乙迅速从阴影中起身,猫腰来到曹叡榻边,低唤:“陛下!”
曹叡的双眼猛然睁开,眼神清澈锐利,哪有半分疯癫昏沉的模样?他显然一直在假寐等待。看到乙,他眼中闪过一丝激动,但立刻被更深的决绝取代。
“如何?”曹叡声音压得极低,却异常稳定。
“通道已开,守卫有隙。但只能容一人勉强通过,且极为危险,随时可能坍塌。外面追捕必然迅疾。”乙语速极快,“陛下,是否真要……”
“走。”曹叡斩钉截铁,掀开薄被坐起。他身上穿的,早已不是那身厚重的礼服,而是一套不起眼的、深灰色的粗布内衫——这也是白日混乱中,乙设法调换进来的。
没有更多废话。曹叡动作利落地下榻,在乙的搀扶下来到杂物堆后。看到那块被顶开的木板和下方黑黢黢的洞口,曹叡眼中毫无惧色,反而闪过一丝近乎炽热的光芒。
“陛下,臣先下,为陛下探路。”乙低声道,率先滑入洞口,用身体和手臂撑住两侧岩壁,在下方形成一个支撑。
曹叡点点头,毫不犹豫,学着乙的样子,小心地探身进入狭窄的通道。通道内黑暗、潮湿、充满压迫感,岩石棱角刮擦着身体,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土腥味。但他心中却涌起一股奇异的、久违的自由感——哪怕这自由通向的,很可能是死亡。
两人一上一下,在仅容侧身的岩缝中艰难地向下挪动。每一次移动都异常缓慢谨慎,尽量避免触碰松动的石块。上方,帷帐底部的木板被乙用一根细木棍轻轻支住,从下方看并无异常。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息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
终于,曹叡的脚触到了下方凹洞的地面。乙先一步滑出,在外接应。当曹叡也成功挤出岩缝,重新呼吸到外面清冷(尽管带着血腥气)的空气时,两人都已是汗流浃背,衣衫破损,身上多处擦伤。
来不及喘息。乙立刻拉着曹叡,伏低身体,借助坡地灌木和夜色的掩护,向着与祭台、与守卫灯火相反的方向——东南方的茂密山林,悄无声息地潜去。
他们的动作轻盈如狸猫,充分利用地形阴影,避开可能有暗哨的视线。白日里苏飞山地营的清剿和布置,反而让这片区域靠近祭台的部分变得“干净”了许多——大部分暗哨和巡逻队都部署在更外围和关键路径上。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没入山林边缘的黑暗时,身后不远处的帷帐方向,突然传来一声惊怒的厉喝:
“帐内情况不对!快进去看看!”
是守卫终于发现了医官和内侍的异常沉睡!尽管乙的药粉能让人沉睡,但如此“整齐”地睡去,且叫之不醒,终究会引来怀疑!
“被发现了!快走!”乙低吼一声,再也顾不得隐藏行迹,拉着曹叡,发足向山林深处狂奔!
“有人逃了!在那边!”
“追!发信号!”
“封锁所有出口!”
尖锐的警哨声、怒吼声、杂乱的脚步声瞬间打破了夜的宁静!火把光乱晃,如同被惊扰的蜂群,迅速向着他们逃离的方向汇聚!更远处,代表最高警戒的红色焰火尖啸着升上夜空,炸开一朵刺目的红光,映亮了半边山岗!
逃亡,从一开始,就演变成了最激烈的追捕!
曹叡咬紧牙关,拼尽全力跟着乙的脚步。山林中的荆棘灌木划破了他的衣衫和皮肤,崎岖的山路让他气喘吁吁,但他心中那团火却越烧越旺——逃!哪怕死在逃亡的路上,也胜过在那华丽的牢笼中苟且偷生!
乙一手紧握短刃,一手拉着曹叡,眼神冰冷如铁,大脑飞速运转,凭借着白日观察记忆的地形和“幽影”训练出的本能,在黑暗的山林中左冲右突,试图甩开追兵,寻找可能的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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