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南针的指针狂跳了七次,随后便一动不动。林澈抹掉睫毛上的盐霜,望向三百米外那截刺向天空的锈蚀钢筋,那是岗亭的骨架。
风裹着沙砾,不断吹打着岗亭的骨架。
这里荒凉到连废墟都算不上。
混凝土墙体早就酥了,钢筋扭曲的裸露在外。唯一能挡风的地方,是一块半塌的预制板。
林澈把独轮车停在背风处,伸手摸了摸车斗里那只缺了角的瓷碗。
碗壁冰凉,散发着一股土腥气。
他没把碗拿起来,而是反手一扣,将碗底朝天,稳稳的压在了那个断电十年的水泥操作台上。
身后传来了吭哧吭哧的喘息声。
王胖子那体格,跑这种软沙地实在很费力。
他怀里死死抱着一口锅,锅身黑的发亮,是铸造时掺了别的东西进去。
“七个村的灶心土,外加聋哑学校后厨大灶里的陈灰。”王胖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油汗,把锅往地上一墩,“为了这口新锅,胖爷我差点被那帮老乡当偷锅贼打断腿。”
他说着就要去拿那个瓷碗,想往锅里放。
“别动。”林澈的声音很轻,王胖子的手却顿在了半空。
林澈从后腰抽出那根光秃秃的焊枪杆。
焊枪杆上早就没了能量核心,现在就是根铁棍。
他没看胖子,手腕一抖。
“叮。”
焊枪杆的尖端敲在倒扣的碗底边缘。
声音脆生生的,也没见有什么灵力波纹荡开,听起来和普通人家吃饭前敲碗没什么两样。
第二下。
第三下。
敲完,收杆。林澈盘腿往地上一坐,闭上了眼,再没了动静。
王胖子愣了半晌,挠了挠头皮:“这就……完了?没个光效啥的?”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这三声脆响落下的第三分钟。
三百公里外,补给站早已熄火的锅炉房里,那几口刚冷却的大铁锅内壁上,突然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水珠。
那液体金黄粘稠,像蜜一样。
不止补给站。
第七村刚修好的土灶膛里,第十村井台边用来打水的铁桶壁上,所有参与过换锅仪式的金属器皿,都在这一刻,从金属的缝隙里挤出了一滴金色的液体。
那液体顺着锅壁缓缓的滑落,在锅底聚成一滴,晶莹剔透。
岗亭外围两百米,乱石滩。
楚嫣然手里的战术平板上,所有数值都在跳动,除了地脉活跃度。数值显示为“归零”。
她眉头锁的更紧了。
这里是当年兵神计划的通讯中继站,按理说地下埋设的高能缆线就算报废,残留的磁场也该让指针乱跳才对。
“队长,探针布设完毕。”副官的声音在频道里响起,“很奇怪,所有反馈都是‘环境稳定,适宜居住’。这鬼地方连只耗子都没有,哪来的适宜居住?”
楚嫣然没回话。
她摘下了带有战术分析功能的头盔,那一瞬间,荒原上的风声灌满了耳朵。
女人的直觉让她走向了岗亭角落的一堆碎砖烂瓦。
她在那儿蹲下,手指在一堆灰黑色的瓦砾中扒拉了两下,捏起了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黑色颗粒。
那是焊渣。
断面很新,不像是有年头的,倒像是有人经常在这里修补东西留下的。
她下意识的把那块冰凉的焊渣贴在了耳边。
没有电流声。
只有一阵微弱、带着杂音的人声,像是从很旧的收音机里飘出来的:
“……这锅脾气犟,又是夹生饭。得顺着火候哄,慢火也是火……”
楚嫣然的瞳孔缩了一下。
这声音太年轻了,却带着一股子少年老成的认真劲儿。
那是林澈的声音,听着也就是十几岁的年纪。
她猛的站起身,环顾四周这片死寂的废墟。
仪器检测不到能量,是因为这里的能量根本不是灵力。
这里的一砖一瓦,每一粒焊渣,都被千万次烟火气熏染过。
所谓的稳定,是因为这里曾被人当成家,用心维护过无数个日夜。
这里是一个被记忆固化了的场域。
数千里外,军区情报处地下档案室。
苏清月的指尖有些发白。
屏幕上是一份刚解密的,名为“东线第73号民用避难所”的历史档案。
就在这座岗亭的位置。
灵力潮汐初期的混乱年代,这里曾短暂收容过四十三名流民。
她把那份泛黄的登记名单拉到最底端,在角落里看到了一个潦草的备注:林澈,男,8岁,孤儿,擅长……修锅。
苏清月把名单和从补给站带回的维修登记簿放在一起比对。
登记簿的第一页,记录着林澈修好的第一件东西:一口双耳铝锅。
备注里写着:李大爷的遗物,漏了,补好还能用。
李大爷的名字,就在避难所的死亡名单上。
苏清月合上了档案,眼眶微红。
宗门的人总以为传承是山洞里的秘籍,或是羊皮卷上的口诀。
“笨蛋。”她在笔记本上重重的写下自己的感悟:传承,就是在你饿的时候,为你多煮的那一碗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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