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起纸灰,像一群黑色的蝴蝶,在孤坟上空打了几个旋,便散了。
老吴妈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只剩下浑浊的老泪,一道道犁开脸上的沟壑。
当夜,她蜷在冰冷的土炕上,半梦半醒间,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她那屈死的儿子吴石头,穿着一身浸透了血的军装,就站在炕边,面色青紫,一双眼睛却亮得吓人。
他没说话,只是抬起一只血淋淋的手,直挺挺地指向奉天城的方向。
“娘……去找大帅……他知道……”
声音仿佛从地底下传来,带着刺骨的冤屈。
老吴妈一个激灵,猛地坐了起来,冷汗湿透了单薄的衣裳。
窗外,天还未亮,但她再也睡不着了。
儿子的眼神,那句话,像烙铁一样烫在她的心上。
天刚蒙蒙亮,老吴妈便锁了门,怀里揣着两个冷硬的窝头,朝着奉天城的方向,一步一拐地走去。
三十里土路,对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来说,几乎是趟不过去的天堑。
但一想到儿子那双眼睛,她便觉得浑身都是力气。
日头升到头顶时,她终于出现在了奉天督军府那气派的大门外。
卫兵见她衣衫褴褛,上来就要驱赶。
老吴妈二话不说,“噗通”一声跪在石狮子旁,用尽全身力气嘶喊:“草民有天大的冤情,求见大帅!我儿子是冤死的!”
这一跪,便是半个下午。
从卫兵的呵斥,到路人的指指点点,老吴妈始终纹丝不动。
直到晚霞染红了天际,一辆黑色轿车驶入督军府,车窗摇下,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正是人称“东北王”的张作霖。
他瞥了眼跪着的老妇,眉头一皱:“咋回事?”
卫兵连忙上前报告。
张作霖听完,沉默了片刻,竟摆了摆手:“让她进来。”
客厅里,灯火通明。
老吴妈局促地站在昂贵的地毯上,连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张作霖亲自给她倒了杯热茶,语气却不带什么温度:“老人家,有啥冤屈,说吧。要是敢糊弄老子,这督军府的门,可不是那么好出的。”
热茶的温度顺着指尖传遍全身,老吴妈的胆气也壮了些。
她颤抖着,将儿子坟前的哭诉和昨夜的怪梦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最后,她几乎是咬着牙,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名字:“李二栓……俺儿在信里提过,他在电报局当差,总跟日本人眉来眼去的……那封信,就是他捣的鬼!”
张作霖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看向身旁的郭松龄。
郭松龄心领神会,立刻带人去了。
调查结果出来得很快,快得令人心惊。
李二栓,奉天电报局的译电员,表面上老实巴交,背地里却是日方“影武者”计划最后一枚钉子。
他利用职务之便,多次篡改军情通报,将东北军的调防命令改成“通敌密谋”,再“不经意”地泄露出去,吴石头就是这样被自己人当成叛徒错杀的。
更让郭松龄头皮发麻的是,李二栓的所有反侦察和信息篡改手法,竟然和之前从金顺姬口中复述出的那本《反侦察手册》上的案例分析,不能说一模一样,简直是复制粘贴!
“大帅,这……”王永江抚着胡须,满脸的不可思议,“难道真是亡者托梦,英魂不散?”
“屁的亡者托梦!”张作霖将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放,眼睛里闪着狼一样的光,“这叫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李二栓怕了,老吴妈恨了,这股劲儿撞到一块,就是天意!”他嘴角一咧,露出一丝狡黠的笑,“不过,既然老百姓信这个,那咱就陪他们好好唱一出大戏!”
他转向一旁的宣传队总管周道腴:“老周,把老吴妈这事儿,给老子编成最上口的快板书,名字就叫……嗯?”
周道腴脑子转得飞快,立马接茬:“大帅,我看不如叫《大帅托梦破七十二谍》,一听就带劲儿,有悬念!”
“好!就这个!”张作霖一拍大腿,“让宣传队连夜排练,明天就给老子去各营巡回演出,要唱得比哭丧还悲,比唱戏还热闹!”
几天之内,一股诡异的“托梦风”席卷了整个东北军。
起初只是当个乐子听,可怪事接二连三地发生了。
三营有个士兵,半夜惊醒,哭着喊着说梦见同寝的张三跪在日本特务面前磕头领赏,还说藏钱的地点就在床板第三块砖下面。
大家只当他发癔症,结果郭松龄派人一查,好家伙,砖头底下不仅有日元,还有一本变节投降的签名册!
伙房的炊事兵老王,梦见自己做的大锅菜里,被人撒了一包白色的粉末,锅里咕嘟咕嘟冒着绿光。
他吓得从床上滚下来,连夜冲进厨房,打开菜锅一看,菜还是那个菜,但角落里确实有一小撮没化开的白色晶体。
经检验,是能让人上吐下泻的巴豆霜。
这下全军都炸了锅。
最邪乎的还要数情报处的刘二嘎,这小子天生嘴碎,现在成了全军认证的“梦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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