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乍破,晨曦如同最锋利的剃刀,刚刚刮开地平线上的一抹鱼肚白。
奉天城却早已醒透,仿佛一座积蓄了百年怒火的火山,在黎明时分抵达了喷发的临界点。
火台广场上,人头攒动,黑压压的一片,汇成了一片沉默的海洋。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同样的情绪——屈辱、愤怒,以及一丝被压抑到极致后破土而出的疯狂期待。
高台之上,堆积如山的不再是祭天的贡品,而是一摞摞散发着霉味的卷宗。
庚子年的黑账,糊弄鬼的海关假账,还有那份臭名昭着的军限令副本,每一页纸都浸透了中国人的血与泪,此刻却像垃圾一样被堆在那里,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须发皆白的老判官,一身前清的官服,此刻却显得无比庄严肃穆。
他手持一支熊熊燃烧的火把,站在台前,目光扫过下方万千民众,声音苍老却洪亮如钟:“乡亲们!看看这些!此等欺我之文,辱我之契,今日,就在此地,当众焚之!以告天地,以儆豺狼!”
“烧了它!”
“烧了这帮狗娘养的玩意儿!”
人群中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呐喊。
一个平日里在街角卖艺的小哑哨,此刻被推举为敲钟人,他用尽全身力气,抡起钟锤,狠狠敲响了那口巨大的铜钟。
“咚!”
第一声,是百年来冤死的魂魄在咆哮。
第二声,是活着的人们在怒吼。
第三声,是为这个国家即将到来的新生所奏响的序曲。
三响毕,万籁俱寂。
整个广场只剩下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无数人粗重的呼吸声,仿佛都在等待那个神圣时刻的来临。
正午,烈日当空。焚档仪式正式开始。
奉天省代省长王永江走上高台,他没有长篇大论,只是拿起一份卷宗,用一种近乎撕裂的嗓音宣读上面的罪证:“据查,英美两国,以庚子赔款为名,虚报账目,暗中侵吞我关税白银,共计三百万两!此为国贼!”
“吼!”台下万众齐声怒吼,声震云霄。
王永江又拿起一份:“德法两国,以合办银行为名,设下债务圈套,利滚利,息加息,图谋我东北矿产开采权!此为国贼!”
“吼!”怒吼声更胜一筹。
“日俄两国,背着我等,私下签订密约,竟敢将我东北划为所谓的‘共管缓冲区’!视我三千万同胞为何物?猪狗牛羊吗?此为,国贼中的国贼!”
“吼——!”这一次,许多人已是泪流满面,他们将胸中所有的愤懑与不甘,都凝聚在了这一声嘶吼之中。
就在这时,张作霖身着戎装,龙行虎步地走上高台。
他没有说话,只是从老判官手中接过火把,双眼眯起,闪过一丝枭雄独有的狠厉。
他走到那堆“国贼”面前,毫不犹豫地将火把掷了上去。
火焰冲天而起,混合着陈年墨迹的恶臭和纸张的焦糊味,形成一道巨大的黑色烟柱,直冲云霄。
那火光,映红了半座奉天城,也映红了每个人的眼眸。
与此同时,在七国领事馆的顶楼,美国领事怀特曼正举着望远镜,一脸讥讽地看着这场在他眼中如同儿戏的“野蛮人狂欢”。
可就在火焰升腾的刹那,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啊——!”
怀特曼突然抱头惨叫,整个人蜷缩在地。
他不是被火光刺痛了眼睛,而是在那熊熊烈焰的燃烧声中,听见了数以百万计的冤魂在用一种他听不懂却能直击灵魂的语言齐声控诉!
那声音,比最尖锐的警报还要刺耳,比最恐怖的诅咒还要恶毒,仿佛要将他的大脑搅成一锅浆糊。
他的大脑,在这一刻直接混乱了。
“啪嗒。”他手中的派克钢笔坠落在地,坚硬的笔尖应声寸断。
同一时间,领事馆区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英国领事馆的文书室内,所有打字机在同一秒钟全部卡纸,打出来的字母歪歪扭扭,拼成了“滚出去”。
法国领事馆,书记官刚准备蘸墨水写抗议信,却发现整瓶的派克墨水凭空蒸发,只留下一股焦味。
德国人的电报机更是离谱,没通电的情况下自己开始疯狂冒烟,打出了一长串毫无意义的“¥#@%&!”。
一名年轻的法国书记官更是吓得魂飞魄散,他惊恐地发现,自己刚刚用铅笔写在报告草稿上的“强烈抗议”一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自动扭曲变形,变成了“卑微跪伏”。
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疯了似的用橡皮去擦,却怎么也擦不掉,那两个词仿佛是用烙铁印在纸上的一样。
一直站在旁边,负责联络的林小姐,用她那双清澈的眸子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然后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轻声为这群已经怀疑人生的洋人翻译道:“我们大帅让我给各位带句话。他说,以前的规矩不是你们定的,从今天起,奉天的规矩,是烧出来的。”
洋人们个个面如土色,汗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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