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李逋起身离开客栈。
雨后的京城街道泛着潮湿的青光,空气格外清凉。路过城南脂粉巷时,各家铺子正陆续卸下门板开张。
李逋忽想起林浣用的胭脂色泽暗沉,透着股铅汞味儿,便抬脚进一家胭脂铺子。
“客官是想为家中娘子买胭脂?”伙计立刻迎上来。
“取最好的来。”
伙计忙取来一方雕花木盒:“客官请看,这是前日才到的京城的西凉朱。”
伙计小心翼翼打开盒盖,露出里面盛着的胭脂膏。只见那膏体色泽鲜润如朝霞,光泽莹润。
“这西凉朱是用紫虫所制,抹在脸上,便是风吹日晒也不褪色,最难得的是这胭脂里掺了珍珠粉和玫瑰露,养颜得很。”
李逋用手指沾了些,轻轻一搓,果然细腻非常,嗅了嗅还带着若有若无的花香。正欲开口时,忽听店门珠帘哗啦一响。
李逋回头,只见一名妖艳的小妇人款步而入,身后跟着个胖丫鬟。
那小妇人丹凤眼斜挑:“掌柜的,听说全京城就你家还剩一盒西凉朱?”
伙计搓着手陪笑:“夫人明鉴,一共进十盒,宫里采办使拿走九盒,眼下就剩这位公子手里这盒了。”
妇人眼角瞥向李逋,见他头发凌乱,衣衫上还沾着泥点子,忙用绣帕掩住口鼻,嫌恶地退后半步。
李逋看那小妇人,只觉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
胖丫鬟喊道:“一盒西凉朱要三十两银子,就他这落魄样也买的起?”
面对羞辱,李逋没有争辩,掏出一锭元宝拍在柜台上,拿起胭脂要走。小妇人冷笑:“这银子一定是偷来的。”
那胖丫鬟立马张开手臂,死死堵住门:“没错!一定是偷得!”
她冲门外的随从喊道:“快去通知老爷,有个小贼欺辱夫人!”
李逋索性不走了,他坐到椅子上,盖住腰间铁尺。
“老爷,你家老爷是谁?”李逋笑问。
“不知死活的东西,连我家老爷都不认识?我家老爷可是朝廷新任的左伯令,正五品大官!“
“原来是新任左伯令的夫人,失敬。”
“现在知道怕了?晚了!等我家老爷来,定把你关到大牢里去。”
正说着,店门外传来骚动。一位身着绛纱单衣、腰束银銙带的中年男子下轿。他头戴笼冠,下巴抬得老高,进门没有看人,便官腔十足地喝道:“谁这么大胆子,敢欺辱本官的夫人?”
李逋‘腾’的一下站起来:“龟孙子,别来无恙?”
冠云鹤定睛一瞧,转身就跑,李逋扔出铁尺将他砸倒,踩在他背上,铁尺抵着后颈:“你可让我好找。”
他扭头看向小妇人:“我想起来了,你是银谷园的姑娘。我真不明白,当个造纸女工,干干净净地过日子有什么不好?我可从未亏待过你们。”
小妇人扶着门框,声音发颤却充满怨恨:“谁稀罕那种穿粗布衣裳的干净!当初在银谷园时,我有吃不完的珍馐美味,穿不尽的绫罗绸缎,妈妈还准备捧我做花魁。可这一切都毁了,全是因为你!”
她越说越激动:“就算重来一千次、一万次,我也要逃!我绝不甘心像关菱一样自欺,我要过人上人的生活!”
李逋无言以对,缓缓松开脚:“关菱姑娘是对的。”
小妇人冷笑:“好,那咱们走着瞧。”
他人即地狱,李逋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回到青槐村后,李逋谁也没惊动,悄悄溜回小院和林浣温存。没过多久,就见孔潜和鲁良急匆匆闯进院子。
李逋不耐:“这俩人真是好耳报。”
林浣放下粥碗,从他腿上坐起来:“快去看看,说不定有急事。”
李逋开门出去,鲁良见面就说:“公子,咱们的银库见底了,账上可就剩不到一百两银子,这月的工钱还欠着呢。”
“奉天司没给赞助?”
“别提了,老朽去内务堂,等了半天连祝司长的面都没见着。”
整合兖州苍头兵,他和王猛几乎散尽积攒的银钱。想了想,既然奉天司不给赞助,他准备去白草吏那打秋风。
毕竟十天后就是秋分,那老头和柳方白约定比试炼丹的日子可快到了。
“钱的事我自有办法。”李逋看向孔潜:“你来做什么?”
“主公请看这个。”孔潜将一份崭新的邸报拍在石桌上:“这是朝廷新办的《大景邸报》,纸质与我们一模一样,连版式都照抄《奉天小报》!”
李逋拿过《大景邸报》,只见头版赫然印着——群臣联劾妖报惑众疏。文章下密密麻麻列着一百多位官员、名士的署名。上面谴责《奉天小报》是蛊惑人心的异端邪说,请求朝廷立即查封。
“有意思,连左伯令冠云鹤都署名了。”
“公子一提那叛徒,老朽就恨不得杀了他!”
“主公,他们这是要断我们财路啊!现在就连‘月旦评’也不愿再我们小报上刊印,工坊都停工好几天了。”
李逋低着头,将邸报折成纸船:“奉天司什么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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