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未明言自身那“洒脱自然”之道与内心深处或许存在的“家国牵绊”或其它执念的具体矛盾为何,但那话语中一闪而过的怅然与遗憾,却让台下三人心头皆是凛然一震,思绪翻腾。原来此次看似是青冥子遴选传人,其背后,亦含有这位已站于武道绝巅的强者,欲借天下英才之不同道途,触类旁通,寻觅自身突破那一线契机的深意!这让他们对眼前的论道,更多了一份敬畏与审慎。
“石岩,由你开始。”青冥子不再多言,目光转向身形最为魁梧的石岩,示意道。
石岩深吸一口气,那气息悠长而沉稳,仿佛连大殿内沉寂的空气都被他引动。他迈开步伐,一步步走向那方青黑色的论道台。他身形魁梧如山,每一步落下,却都异常沉稳,仿佛与脚下的大地连为一体,没有丝毫轻浮之感。踏上石台,他直接盘膝坐下,腰背自然挺直,如同山崖上的孤松。略一沉吟,他沉声开口,声音不高,却如同磐石相互叩击,带着一种质朴而不容置疑的力量,在这空旷大殿中回荡:
“武道,如山。”
开门见山,直指核心。
“稳如磐石,不动不摇。石岩之道,在于不移。”他话语极其简洁,没有任何华丽的辞藻,却仿佛每一个字都蕴含着千钧重量,“家父镇守南璃北疆数十载,常言,武者之力,源于家国,亦当用于保家卫国。石岩自幼耳濡目染,深以为然。”
他目光平视前方虚空,仿佛看到了那铁血峥嵘的边关岁月。
“以身为壁,护我南璃山河无恙,百姓安居;以拳为盾,护我麾下将士周全,同泽性命。武之力,于我而言,非是争强斗胜之器,非是扬名立万之梯,即是守护之力。”他双拳下意识地微微握紧,周身那股沙场磨砺出的铁血气息与家传《铁石战体》的厚重意蕴自然散发开来,与身下的石台隐隐呼应。
“山不移,则地不动;我不退,则境安。此心此志,坚如铁石。”
随着他那如同誓言般的话语落下,其身下那一直沉寂的青黑色论道台,仿佛被投入石子的古井,终于泛起了涟漪!台面之上,那玄奥的纹路中,开始流淌起一层土黄色的光晕。这光晕并不耀眼夺目,反而显得沉凝、厚重、坚实,如同大地之本色。石岩周身那沉稳如山的气息,与石台散发出的土黄光晕完美地交融在一起,他坐在那里,仿佛不再是一个武者,而是化作了一座真正的、亘古存在的山岳,巍然,厚重,给人以无可摧毁的信任感。
幻境生!
一股无形的意念波动,以论道台为中心扩散开来。不仅是石岩自身沉浸其中,连台下的林青阳、朱不辞,以及立于台旁的青冥子,都凭借自身强大的精神力或与论道台的微妙联系,隐约感应、窥见到了那由石岩道心所引动、由论道台演化出的未来道途景象——
那是一条坚定不移、步步为营的守护之道。石岩凭借这“如山守护”之念,在军中屡立奇功,在武道之途上披荆斩棘,克服万难。他的修为随着一次次守护的践行而稳步提升,肉身愈发强横,《铁石战体》被锤炼至前所未有的境界,最终,他成功突破宗师壁垒,成为南璃新一代的大宗师,受封“铁壁神侯”,威震北疆,令敌寇闻风丧胆。他的一生,都在践行着最初的诺言,如同南璃边境线上最坚固、最可靠的磐石,抵御着一切外侮与风波,赢得了无数将士与百姓的敬仰与爱戴。
然而,幻境的最后,画面逐渐放缓,定格在了一幕——垂垂老矣的石岩,鬓发皆白,脸上刻满了风霜的痕迹,他依旧穿着那身熟悉的简便军服,独自屹立在那座他守护了一生的边关城墙之上,眺望着远方苍茫的北莽荒原。他的眼神依旧坚定,却也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与……遗憾。他的“山”之道,稳则稳矣,守则固矣,却也因为过于注重防御、承担与不变,缺乏了主动进取的锐气与应对无穷变化的灵动。这使得他的武道在达到半步大宗师后,便仿佛遇到了一面无形的、名为“恒定”的壁垒,再难寸进。直至寿元即将耗尽,他依然未能窥见大宗师之上那更为广阔的风景。最终,他带着对家国无恙的深深欣慰,与一丝对自身道途未能圆满、未能窥见更高峰顶的遗憾,溘然长逝,真正化作了南璃边境一座永恒的、沉默的丰碑。
嗡……
幻境景象如同水纹般荡漾、消散。论道台上的土黄色光晕也随之缓缓收敛。
石岩身体微微一震,从那种玄妙的感应中清醒过来,缓缓睁开了眼睛。他那张向来古井无波的脸上,此刻眼神却异常复杂。他清晰地感受到了自身那条道的厚重、安稳与那份沉甸甸的价值,但也无比清晰地看到了那条道尽头的局限与那一道难以逾越的壁垒。他沉默地起身,动作依旧沉稳,走下论道台,对着青冥子深深躬身一礼,然后退到一旁,垂首不语,显然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他的道,坚实可靠,无愧于心,却失之变化与超脱,略显被动,终是凡尘之巅,难窥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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