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之名分既定,如同在两人之间架起了一道无形的桥梁。王府上下对此适应得极快,仿佛漼姑娘本就该是元帅珍视的妹妹。周生辰待她,也确实比以往更为亲近自然了些。他会过问她起居饮食,会与她分享一些不甚紧要的朝中趣闻,偶尔在她习字时,会以“兄长”的身份,极为自然地站在她身后,执手纠正她的笔锋。他的手掌宽厚温暖,带着习武之人特有的薄茧,覆在她手背上时,总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顺着相贴的肌肤,悄然熨贴进时宜的心底。
然而,这份得来不易的宁静与温情,并未能持续太久。命运的齿轮,终究还是沿着它既定的轨迹,发出了沉重而狰狞的转动声。
那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午后,时宜正在书房内临摹一幅山水,周生辰于一旁处理军务,空气中弥漫着墨香与一种静谧的安好。突然,一阵急促到近乎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片宁静。
“报——!”
一名风尘仆仆、甲胄染尘的传令兵几乎是踉跄着冲入书房,甚至来不及行全礼,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元帅!寿阳急报!”
周生辰骤然搁笔,眸中瞬间敛去了所有温和,锐利如鹰隼。“讲!”
“三日前,南萧大将皇甫邺,亲率五万精兵,突袭寿阳城!守军拼死抵抗,但……但寡不敌众,城池……即将告破!戚将军身负重伤,仍率残部在城内巷战,命在旦夕!寿阳……请求元帅火速驰援!”
“砰”的一声,周生辰手边的茶盏被他不自觉散发的凌厉气息震得翻倒,茶水淋漓,浸染了摊开的舆图,恰如眼前骤变的战局。
寿阳!果然是寿阳!
时宜手中的笔“啪嗒”掉在宣纸上,晕开一大团墨迹,她却浑然不觉。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跳动,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来了!终究还是来了!她梦境中反复出现的、沾满鲜血与死亡的关键节点!那个让周生辰陷入重围、九死一生的地方!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瞬间浇透了她全身。她猛地抬头,看向周生辰。
只见他面色已是沉静如水,但那沉静之下,是滔天的怒焰与决绝的杀意。他起身,身形挺拔如即将出鞘的利剑,声音冷冽如北地的寒风:“传令!击鼓聚将!”
“是!”传令兵领命,连滚带爬地冲了出去。
顷刻间,浑厚而急促的战鼓声如同惊雷,轰然响彻整个南辰王府,震动了西州的天地。一种肃杀、紧迫到令人窒息的气氛,迅速取代了之前的安宁。
周生辰看也未看时宜,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此刻,他不是她的“兄长”,他是七十万王军的统帅,是北陈需要他力挽狂澜的战神。
时宜站在原地,手脚冰凉。她知道历史,知道此去凶险万分,知道他可能会……不!她绝不允许!预知梦境的碎片在她脑中疯狂闪现——燃烧的城池,如雨的箭矢,还有他浑身浴血却依旧挺立的背影……每一个画面都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剜着她的心。
她不能留在这里等待,不能在焦灼和无知中耗尽心神。她必须去!她要去到他身边!无论发生什么,她都要和他一起面对!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如同燎原之火,再也无法遏制。她提起裙摆,不顾一切地追了出去。
校场之上,已是另一番景象。战鼓隆隆,旌旗猎猎,披甲执锐的将领与士兵从四面八方汇聚,动作迅捷,秩序井然,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凝重与坚毅。高台之上,周生辰已换上冰冷的玄色铠甲,阳光照在甲胄上,反射出刺目的寒光。他正在快速而清晰地发布一道道军令,调兵遣将,分配任务。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传遍整个校场,稳定着军心。
时宜穿过忙碌奔走的人群,不顾周围投来的惊诧目光,径直跑到高台之下,仰头望着那个光芒万丈、却即将奔赴生死未知战场的男人。
周生辰也看到了她,眸光微凝,下达命令的语速却未曾减缓。
“兄长!”时宜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声音穿透了战鼓的喧嚣,清晰地传入他耳中,“带我一起去!”
此言一出,不仅是周生辰,连他身边待命的宏晓誉、谢崇等将领都露出了愕然的神色。
周生辰眉头瞬间锁紧,毫不犹豫地沉声拒绝:“胡闹!战场凶险,岂是儿戏!你留在王府,等我回来。”
他的拒绝在意料之中。时宜毫不退缩,目光灼灼地迎上他带着责备与担忧的视线:“我不是去添乱!我通晓医理,可以帮忙救治伤员!我……我可以记录军功战报,绝不给王军拖后腿!”她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孤注一掷的恳切与决绝,“兄长,让我去吧!我保证,绝不会干扰你行军作战!我只是……只是想离得近一些,能第一时间知道……你是否安好。”
最后一句,她的声音微微发颤,泄露了心底无法掩饰的恐惧与牵挂。那眼神里的哀求与坚定,像一根无形的丝线,紧紧缠绕住周生辰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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