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的风雪声不知何时已经停歇,唯有炭盆中偶尔爆开的火星,发出细微的“噼啪”声响,衬得这黎明前的书房愈发寂静。周生辰已将出征的琐务交代完毕,诸位将领陆续领命退下,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他和时宜两人。他正欲开口,让她回去再歇息片刻,门外却传来一阵急促而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报——王爷,中州来人,携太后懿旨,已至府门外!”亲卫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周生辰与时宜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凝重。中州来人,还是在这样一个天色未明的清晨,绝非寻常。
“请。”周生辰敛去眸中温情,恢复了一贯的沉稳威严,拂袖端坐于主位之上。时宜亦悄然起身,移至他身侧下首的位置,垂眸静立,心中却已波澜骤起。太后的懿旨……终于来了。那悬在头顶的利剑,终究是落了下来,比她预想中,还要快上几分。
一名内侍在亲卫的引领下低头躬身而入,身后跟着两名小黄门。他面带恰到好处的笑容,姿态恭敬,眼神却如滑腻的毒蛇,悄然扫过周生辰,最终在时宜身上微妙地停顿了一瞬。
“奴婢参见王爷。”内侍尖细的嗓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太后娘娘凤体安康,心念漼姑娘久矣。听闻姑娘在南辰王府为王爷尽孝,心甚慰之。特命奴婢前来,传娘娘口谕,请漼姑娘即日启程,入宫小住,以慰娘娘思念之情,亦全殿下与漼氏昔日情谊。”
没有正式的诏书,只是一道口谕,却比任何盖着玉玺的文书都更令人心惊。以“思念”、“叙旧”为名,行扣押人质之实。将她置于宫中,便是将一把无形的利刃,悬在了周生辰的脖颈之上。他若稍有异动,第一个流血的,便是她漼时宜。
周生辰面色未变,搭在扶手上的指节却微微泛白。他目光沉静地看向内侍,声音平稳无波:“太后娘娘厚爱,本王代漼姑娘谢过。只是时宜初来王府不久,水土略有不服,且年关将近,军中事务繁杂,她亦协助处理诸多文书,骤然离去,恐有不便。可否容本王修书一封,向太后娘娘陈情,待开春后再……”
“王爷,”内侍笑着打断,语气却不容置疑,“太后娘娘思亲心切,已在宫中为漼姑娘备好一切。娘娘说了,只是小住些时日,叙叙旧便送回,绝不会耽误王爷的正事。王爷……总不忍拂了娘娘的一片心意吧?”他刻意加重了“心意”二字,其中的威胁意味,不言自明。
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那内侍脸上的笑容,像一张精心绘制假面,虚伪得令人作呕。时宜能清晰地感受到身旁周生辰身体里骤然绷紧的弦,那是一种压抑着的、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怒意与担忧。他是在害怕,害怕她踏入那座吃人的牢笼,害怕他护不住她。
一股尖锐的疼痛刺穿了时宜的心脏,随之涌起的,却是更加坚定的勇气。她不能让殿下为难,更不能让自己成为敌人用来钳制他的枷锁。既然避无可避,那便……迎上去!
就在周生辰欲再次开口之际,时宜上前一步,微微福礼,声音清越,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寂:“民女漼时宜,叩谢太后娘娘恩典。”她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向内侍,“娘娘盛情,时宜感激不尽。只是启程仓促,可否容民女稍作整理,一个时辰后,便随公公启程?”
内侍没料到她会答应得如此爽快,微微一怔,随即笑容更盛:“姑娘果然是识大体之人。既如此,奴婢便在府外等候。”
看着内侍退出的背影,书房门被重新合上,周生辰猛地站起身,一步便跨到时宜面前。他高大的身影带着前所未有的压迫感,眸色深沉如夜,里面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焦灼与厉色。
“你不能去!”他的声音低沉而急促,带着不容反驳的决绝,“中州如今是何光景,你比我更清楚!刘子行、金荣之辈虎视眈眈,太后此举,分明是要以你为质!那是龙潭虎穴,我岂能让你孤身前往!”
望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关切,时宜只觉得心尖都在发颤。她何尝不知那是龙潭虎穴?可正因如此,她才更要去。
“殿下,”她轻声唤他,目光坚定地回望他眼中的风暴,“正是因为那是龙潭虎穴,我才非去不可。”
她再次上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呼吸带来的微澜。她压低了声音,字字清晰:“他们此举,意在殿下。我若不去,便是公然抗旨,授人以柄。他们立刻便可借此发难,污蔑殿下拥兵自重,连太后的懿旨都敢违逆。届时,殿下该如何自处?南辰王军又该如何自处?”
周生辰眉头紧锁,语气沉痛:“本王自有应对之法!大不了……”
“大不了什么?”时宜打断他,声音里带了一丝哽咽,“殿下是想说,大不了起兵清君侧吗?可那是下下之策,是陷殿下于不忠不义之境的绝路!时宜绝不会让殿下为我,走到那一步!”
她的眼中氤氲起水汽,却倔强地不让它落下。“他们以为,将我困在宫中,便能令殿下投鼠忌器,束手束脚。可我偏要让他们知道,他们请进去的,不是一颗任人拿捏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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