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坳里的平华村
沂州府多山,平华村便像一颗被无意间遗落在山坳里的明珠,藏在连绵起伏的翠色之中。村子不大,五十多户人家,不足四百口人,沿着一条清澈见底、名叫“玉带溪”的小河两岸聚居。
这里离最近的安桥镇,壮年汉子也得踩着露水去,顶着星月归。闭塞,带来了贫瘠,却也意外地保留了更多的淳朴。
村里的住户,十之七八都姓林。几十年前,林家老祖宗带着一群逃荒的族人,一路颠沛流离,最终看中了这块有山有水、能避战乱的宝地,在此扎根,垦荒建房,才有了如今的平华村。因此,林姓是当之无愧的主姓宗族。
其余的外姓人家,有的是后来逃荒投奔来的,被林家收留;有的是官府安排来的“客户”。几十年相处下来,早已通婚联姻,融为了一体。村里的大事小情,都由林家人牵头,外姓人帮衬,日子虽清苦,倒也少有红脸的时候。经历过流离失所的苦日子,就格外珍惜安定下来的岁月。
村子周边,还散落着几个规模相仿的村落。西边是平安村,里正姓黄,娶的正是平华村里正林文柏的亲大姐林文柳,两个村子因着这层姻亲关系,走动最勤,互帮互助。
东边是平正村,多是本地原住民,比平华村稍显富足些,林文柏的媳妇儿郑秀娘就是这个村子的,倒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就是踏踏实实过日子的本地人,世世代代居住在这里,没挪过根。
南边还有个平分村,几个村子像是被命运拴在了一根绳上,彼此嫁娶,互通有无,共同构成了这片山野间的人间烟火。
这就是红果降生的世界,偏于一隅,却自有一番天地。
林家的根与蔓(上)
林家可以说是平华村的根,这根须盘根错节,深深扎进这片土地。
红果的太爷爷,那位带领族人逃荒的林家老祖宗,早已作古。但他定下的规矩,却一代代传了下来。其中最要紧的一条,便是:“林家儿郎,成家即分家,各立门户,兄弟互助,不得攀缠。凡我林氏子孙,非丧偶,只准一夫一妻,违者逐出家门,族谱除名!”
这条祖训,让林家避免了大多乡村宗族常见的恶婆婆压制小媳妇儿、妯娌争斗、兄弟阋墙等闹剧,也让“家和”二字,成了林家人最看重的根本。
红果的祖父辈,兄弟三人,姐妹若干。
大爷爷林守业,是红果祖父那一辈的掌家人,也是老里正。为人最是公正威严,一生都在践行“兄弟互助”这四个字。他育有两女一儿:长女林文柳、次子林文柏、小女林文梅。他在村里的威望极高,说一不二,早几年就今从里正位上退下来,担任了林家族长一职,做新任里正儿子林文柏的后盾,虽已颐养天年,但余威犹在。
二姑奶奶,嫁给了同村一位走街串巷的李姓货郎,生下了李文石、李文慧、李文远三兄妹。李家日子不算富裕,但因着货郎的职业,消息灵通,时常能给村里带来些外面的新鲜玩意儿和消息。
而红果的亲祖父林守成,则是兄弟中最小的一个。他被哥哥姐姐们保护得太好,养成了懦弱无主见的性子。第一位妻子,是逃荒路上结识的另一户人家的女儿,身体孱弱,生下林文松后便撒手人寰。林守成根本无力抚养幼子,是大哥哥林守业和大嫂接过襁褓,几乎是当自家儿子般,将林文松养到了两岁。
后来,林守成续娶了相邻的平分村一个带着些许嫁妆的寡妇王氏。王氏精明算计,过门后很快又生了一儿一女,便是林文杨和林文桂。她的全部心思都扑在了自己亲生儿女身上,对继子林文松多有苛待,懦弱的林守成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于是,小小的林文松,即使有家,但依旧是吃着大伯家的饭,穿着姑姑和大伯娘改小的旧衣长大的。他的童年,是在大爷爷家的炕头上,和堂哥堂姐们一起度过的。
林家的根与蔓(下)
林文松人生中最深刻的记忆,是六岁那年那场滔天的洪水。
玉带溪变成了咆哮的怒龙,淹没了农田,冲毁了房屋。村民们都逃到屋顶上避难。林文松跟着父亲、继母和弟弟妹妹挤在自家摇摇欲坠的屋顶上。
一个浪头打来,屋顶塌了一半。危急关头,林守成和王氏下意识地将自己亲生的儿女紧紧搂在怀里,却把身边的林文松推了下去,试图用减少他的体重来减轻屋顶的负担,稳住平衡。
冰冷的洪水瞬间淹没了小林文松的口鼻,他拼命挣扎,却只能看着父亲扭过头去。
就在他绝望之际,一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身影,“噗通”一声跳进了洪水里,死死抓住了他的胳膊!
是二堂哥林文柏!那时他才八岁,却像一头小牛犊,水性好,力气也大。他咬着牙,任凭洪水冲击,就是不松手,硬是凭着一股狠劲,把奄奄一息的林文松拖到了赶来救援的大人们的小船上。
从那一天起,林文松就明白了,谁才是真正的亲人。他对那个称之为“父亲”的男人死了心,而把二哥林文柏,看作了比亲哥还亲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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