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大会后的兴奋与讨论持续了整整两天,平华村仿佛一个巨大的蜂巢,充满了忙碌和希望的嗡嗡声。大多数人家都已商议停当,揣着或多或少的铜钱,只等里正通知统一登记购买苗株的日子。
然而,在这片普遍的热潮中,刘家的气氛却有些异样。这天午饭后,婆婆刘周氏没有像往常一样带着小孙儿去遛弯,而是坐在堂屋的矮凳上,默默地缝补着衣服。李文慧收拾完碗筷,也坐在一旁,拿着鞋底纳着,两人偶尔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果然,没一会儿,冯小芹蹭了过来,先是没话找话地夸了夸今天菜咸淡正好,又拐弯抹角地说了几句谁家已经决定要种什么,眼看着就要发财了之类的话。
刘周氏头也没抬,淡淡地“嗯”了一声。
冯小芹憋不住了,终于期期艾艾地开口:“娘……这次村里分种苗,是咱家的大好事。您看……大哥大嫂家人多,肯定能选两种。咱们家……小山和我,加上俩孩子,也算是一户吧?是不是……也能单独去选一种?”
这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她想分家单过,这样就能以独立一户的名义去申请种苗。
堂屋里空气瞬间凝滞了。纳鞋底的李文慧手指顿了一下,继续手中的活计,仿佛没听见。正在逗弄小儿子的刘小山猛地抬起头,脸上满是惊愕和一丝慌乱:“小芹!你胡说什么呢!”
冯小芹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刻委屈地拔高了声音:“我怎么胡说了?村里规矩不就是一户一种吗?咱们和大哥大嫂本来就不是一户,为什么不能分开选?这样家里就能有两种新菜种,不好吗?我……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好!”
她总是这样,将自己的私心包裹在“为家好”的外衣里,连自己都快信了。
刘周氏终于放下了手中的针线,目光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看向小儿子媳:“小芹,分家是大事,不是儿戏。你就为了多种一样菜,就要把这个家拆了?”
“娘,不是拆家!”冯小芹急忙辩解,声音却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就是……就是分开过活,还在一个村里,互相也能照应……你看大嫂娘家多厉害,啥好事都想着大嫂,咱们单过了,说不定……说不定也能多得些照应……”她越说越小声,自己也觉出这话站不住脚。李家照应刘家,从来都是看在整个刘家和李文慧的面子上,跟她冯小芹分不分家有什么关系?
李文慧听到这话,心里叹了口气,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平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小芹,娘家是娘家,婆家是婆家。我爹娘哥哥照顾我,顺带手照应刘家,是情分。但这种苗是村里公中的事,一码归一码,就算分家了,该是哪户就是哪户,不可能因为谁就多给。”
她的话滴水不漏,既点明了事实,又没留下任何话柄。
刘小山又急又气,扯了冯小芹一把:“你少说两句!大哥大嫂平时怎么对咱们的?娘是怎么对你的?你……你怎么能有这种心思!”
冯小芹见丈夫也不帮自己,婆婆和大嫂的话又堵得她哑口无言,那股熟悉的、觉得自己被全世界针对的委屈感又涌了上来,眼圈一红,带着哭腔:“我就知道!你们都是一伙的!都看不起我!觉得我娘家穷,觉得我心思多!我在这个家里就是个外人!我想过好点有错吗?我想自己当家做主有错吗?”
她反复复述着这些车轱辘话,沉浸在自己的受害者情绪里,完全看不到婆婆眼底的失望,丈夫脸上的窘迫,和大嫂那份“果然如此”的淡然。
刘周氏看着这个小儿媳,心里跟明镜似的。她早知道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由头这么……短视。她不是那等非要抓着儿孙不放的老太太,她只是心疼小儿子,也想着再帮衬他们几年,等孩子大些,底子厚些,再做主把家分了。
但冯小芹这三天两头的折腾,就像钝刀子割肉,慢慢消磨着家人的情分。再好的家底,也经不起内里这么耗。
良久,刘周氏重重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充满了疲惫和决断:“罢了。”
两个字,让所有人都看向她。
“小芹,你既然铁了心要分出去单过,觉得这样才好,娘也不拦着你。”刘周氏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最终的意味,“小山,你的意思呢?”
刘小山看着母亲花白的头发,又看看哭哭啼啼的妻子,再看看一旁沉默的大哥大嫂,嘴唇哆嗦着,最终颓然地低下头:“我……我听娘的。”
他不是没有主见,只是夹在中间太久了,太累了。他也隐约觉得,或许分开,能让妻子安心,也能让母亲和大哥家清静些。
“好。”刘周氏点点头,声音里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既然你们俩都同意,那就分。分家是大事,不是嘴上说说就算。大山,你去请里正和文石过来,再请上东头的七叔公和西边的赵四爷,他们都是村里有威望的老人,请他们来做个见证,立下分家文书,到村里登记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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