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根生身后那对煞髓蛙爹妈倒挺镇定,倒是蛙子蛙孙们按捺不住了。
数百只幼蛙自那憨态的傻蛙背脊跃落,霎时蛙鸣四起。
他的虫首被跳跃过来的小蛙糊得严实,却不影响他开口。
“还不双手奉上紫寰枝?凡俗之厄仅余十四年,金丹道仙游也要告终,我不与你爹争那魁首……”
“呱呱呱……呱呱……呱。”
李稳面额青肿如豕,已无半分神情可辨。
又逾了片刻,紫寰枝与乙木之力交融,伤势遂愈了一大半,他艰难撑身而起,凝视陈根生半晌,又赧然看向其父李蝉。
方才还在父亲面前指点江山,转眼间,自己就被打成了猪。
陈根生虫躯稍倾,抬手挥斥蛙子蛙孙,又心怜幼小不忍伤之,头上已爬满蛙子蛙孙,又继续说道。
“我此番出手,非为与你结怨,实乃教你一桩道理。”
“呱!呱呱!”
“此方天地……呱……大道争锋,凭的是实力,非是……呱呱……口舌之利。”
“呱咕呱咕呱咕!”
数百只小煞髓蛙将他那副虫躯当成了山,爬得满身都是,此起彼伏的蛙鸣汇成一片喧天的鼓噪,竟将他的话音盖了过去。
陈根生说烦了,骨翅振颤,数只爬至翅根的小蛙应声坠落。
他深吸一气,以示耐心。
“你那点乙木神通…呱…终究是……呱……是空中楼阁,根基浅薄。你今日欲夺舍那火人,便是此理……呱呱……以卵击石,不自量力。”
“呱呱呱!呱呱呱!”
“那紫寰枝于你而言……呱……不过是稚童持金,招摇过市,徒惹……呱呱呱呱呱呱……!”
陈根生的声音越来越大,蛙鸣之声也水涨船高,仿佛在与他一较高下。
场面一时之间,荒诞至极。
一个狰狞虫魔,正在对着一个鼻青脸肿的少年讲经说道,而背景则是一片震耳欲聋的蛙鸣。
陈根生忍无可忍,展开骨翅,转过虫首,凝睇着自家傻蛙。
“你有病吗?”
“管好你麾下的幼蛙!再呱一声,我便杀了你全家!”
傻蛙灯笼巨目之中,茫然与委屈一闪而过。
它低鸣一声呱呱。
先前还聒噪的声浪,只余下风过界树,吹动半枯半荣枝叶的飒飒轻响。
傻蛙不敢再出半点声息。
周遭数百只小蛙,也似感应到了父亲的畏惧,一个个跳回,趴在傻蛙宽厚的背脊上,噤若寒蝉。
陈根生冷笑一声,这才缓缓收拢骨翅。
“呱。”
一只胆大小蛙,许是忘了方才的威吓,又叫唤了一声,身子一抖,从他头顶骨碌碌滚了下去,掉在地上
虫躯之上再无异响,陈根生这才重新将注意力,投向那对父子。
“紫寰枝,拿来。”
李蝉瘫坐于地,竟不知何所思所感。
师弟仍是往昔之人,儿子却不是儿子了。
李稳平静地从怀中取出了紫寰枝,手腕一抖,便朝着陈根生飞去。
陈根生收了紫寰枝,转身便欲离去。
于是,一副景象便在这灵澜边界上演。
最下方,是山一般的煞髓母蛙。
母蛙背上,驮着体型稍逊一筹的公蛙。
公蛙背上,则密密麻麻地挤满了数百只幼蛙。
而在这血肉高塔的最顶端,一头狰狞的人形蜚蠊迎风而立。
母蛙双腿一蹬冲天而起,朝着远方天际疾驰而去。
隐约间,有断断续续的怒骂声,顺着风飘了回来。
“废物!”
“呱……呱呱……”
骂声与委屈的蛙鸣声交织在一起,渐渐消散于风中。
一切复归于静。
李蝉缓缓站起身,走到儿子身旁,伸出手,似乎想扶他一把。
李稳却只是漠然地瞥了他一眼,侧身避开。
李蝉的手收也不是,放也不是,父子二人,一时无言。
方才那数百拳,疾如骤雨,连催动煞蛙与雷蚤的念头都未能完全成形。
彻头彻尾的溃败。
“怎么……会那么强?”
他声音愈发艰涩。
“为何在他面前,我竟连一息都未能撑过?”
李蝉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叹息。
“你怕是听多了那些筑基斩金丹的逸闻趣事,此类故事听来是振奋,也令无数后起天骄心向往之。”
“只是成事者,古往今来能有几人?”
“你那奇异灵根,也只是让你比旁人修行快些,根基厚些,术法精妙些罢了,这是天赋。”
“而天分是另一回事。”
“天分,是明明只有炼气修为,却敢对筑基修士挥剑。是明明身处绝境,却总能寻得那一线生机。是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直觉,一种视所有规矩为无物的狂悖。”
“陈根生便是那种人。”
李稳默然,面上肿痛,远不及骄傲碾落成尘后的空茫。
他五岁便窥世路崎岖,十五载沉敛自持、步步为营,自许同辈之麟角。
如今却像是路边一条。
他收拾心绪,问向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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