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蝉当真了得,竟能弄来此物。
陈生将册子纳入怀中,糙纸触指,册间末端,实则还夹着一页纸。
字迹潦草仓促,显是事后补缀而成。
赤生魔有一女,名叫宴筝,已至金丹之境,精通五行道法,于水之一道尤为擅长。
此页之末,李蝉仅缀四字批注。
曰:宴筝是良善之辈。
思索片刻,既然这东西来自棠霁楼,便得找风莹莹多打探打探。
陈生自认,自己修行不算差,对道则的理解开发,在修士里也算得上厉害。
然而,他最擅之事,莫过于诓骗仙女。
……
棠霁楼位于灵澜的竹楼依旧立在山腰,只是楼前的栅栏歪斜,庭中落满了枯黄的竹叶,踩上去沙沙作响,平添几分萧瑟。
曾经聚于此处的棠霁楼修士,已作鸟兽散。
在这凡俗之厄的最后几年,人心惶惶,再无人有力气去维系那份虚假的同门情谊。
风莹莹独倚二楼窗畔,玉手托腮,凝望窗外万顷竹海。
她眸中凝思,已然出神。
这些年,她常无端面泛桃花、心湖漾澜,每至夜阑人静,更辗转难寐,情思纷乱。
一声轻叹自朱唇溢出,带着连她自身亦未察觉的幽微幽怨。
恰在此时,一只灰羽信鸽落于窗棂,咕咕轻啼两声。
风莹莹回神,自鸽胫解下小小竹筒,倾出一卷素笺。
“赤生魔大限将至……”
见此句,风莹莹秀眉微蹙。
宴游师叔筹谋百年,棠霁楼无数弟子殒命他乡,所求的不正是今日?
她正沉吟出神,一道熟悉嗓音,自身后缓缓传来。
“看入神了?”
风莹莹浑身一僵,不敢转身,下意识地想将手中的素笺藏入袖中。
陈生却只是轻笑一声。
“藏什么?”
他抬步缓行,不疾不徐朝她趋近。
风莹莹心弦随其足音,一下复一下,乱了节律。
她下意识向后退避,脊背转瞬便抵上冰凉竹壁,已是退无可退。
“我棠霁楼之事与你无干。”
她勉力自持,声线却已微颤。
“是与我无关,可我这人好奇心重”
他抬指伸出,风莹莹眼睫轻颤,未料他仅捻起她颊边垂落的一缕乱发。
指腹糙粝的触感沿发丝漫开,让她半边身躯都泛起酥麻。
“我不过好奇,棠霁楼已然摇摇欲坠,何来这般能耐,竟能日日搜罗如此繁多的情报?”
“宴游师叔的情报遍布青州,知晓此事,又有何奇怪?”
风莹莹侧首避开他那只作乱的手,敛衽理了理衣袂,仓促寻了一处落座。
陈生温和一笑。
“我今日前来,是有要事拜托与你。”
要事二字入耳,风莹莹只觉心头一颤。
她勉强维持着镇定。
“我与你……无话可谈,更无事可托。”
陈生不以为意,自顾自地拉开一张竹椅坐下,那姿态闲适得。
“那还要不要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摇头。
“不要?”
陈生笑了。
风莹莹面红耳赤,倒茶的手颤抖无比,想了片刻还是道。
“要…要吧……什么事。”
陈生缓缓道来,确有其事。
“我此番前来,确有两件事要做,我那师兄李蝉,也为你们楼中的事,奔走操劳,只是他那人,心肠太软,手段也温和,终究成不了大事。”
“我要知晓,关于那赤生魔之女,宴筝的全部。”
“李蝉那册中所记,说她良善。我需知的,是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乃至她与赤生魔之间的父女情分,究竟是何模样。”
风莹莹听得遍体生寒。
“你休想!她是无辜的!”
陈生抬起头,那双平淡的眸子,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
“这修仙界,何曾有过真正的无辜?她是赤生魔的女儿,这便是她最大的不无辜。”
“你……”
“宴游是在以你等的性命,去填那无底之窟,去探赤生魔之底线?而我,能给你们一个真正了结此事的契机,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你若想你那些同门师兄弟,不必再如丧家之犬般,在这凡俗之地了此残生。你若想让棠霁楼,能有一个真正与赤生魔清算的机会……”
“便将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竹楼里静得可怕。
她能感觉到陈生的注视。
棠霁楼百年的血海深仇,无数同门的性命,师叔宴游的呕心沥血,还有她自己……在这场无望的复仇里,背负着枷锁,日复一日地沉沦。
而今,了结这一切的机会,就摆在面前。
代价,是出卖另一个或许真的是无辜的女子的情报。
风莹莹此刻却满是挣扎与疲惫。
“你……想用她来要挟赤生魔?”
陈生摇摇头。
“你过虑了。如风死后,我此刻已是赤生魔座下大师兄,自当洞悉师门诸事。况且我本是良善之人,此事另有他法。”
风莹莹紧咬着下唇,她像是泄了全身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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