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南行的第三日,天穹之上,厚重的乌云像是凝固的铅块,未曾有过半分消散的迹象,将整片天地都笼罩在一层死寂的灰纱之下。
顾玄的身影在干涸开裂的河床中移动,每一步都踩起细碎的沙尘,四周静得只能听见风声,如同鬼魅的低语。
突然,他脚步一顿,眉头紧锁。
一股灼热感自胸口猛然传来,像是被一块烧红的烙铁狠狠烫了一下。
顾玄脸色微变,迅速伸手探入衣襟,扯出的正是那枚刻着“戌字营·陈七”的冰冷铜牌。
此刻,这枚金属牌竟烫得惊人,其背面那原本黯淡的赤色纹路,正一明一暗地闪烁着微光,仿佛沉睡了千百年的古老心脏,被一道来自遥远彼方的力量强行唤醒,开始微弱而固执地搏动。
这绝非寻常变化!
他指尖刚刚触碰到那发光的纹路,识海深处,那座巍峨、孤寂的镇魔殿竟随之猛然一颤!
一道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为深沉、更为压抑的嗡鸣,自漆黑的殿基深处轰然传来,其震动的频率,竟与掌中铜牌的脉动形成了诡异而精准的共鸣。
顾玄的瞳孔骤然收缩如针尖。
“不是巧合……”他压低声音,话语中带着一丝冰冷的断然,“这东西认得我,或者说,认得它。”
他口中的“它”,指的正是镇魔殿。
没有丝毫犹豫,他身形一闪,敏捷如狸猫般窜入河岸边一处被风蚀出的凹洞之中,身体紧贴着冰冷的岩壁,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
确认四周安全后,他缓缓闭上双眼,心神如水银泻地,瞬间沉入了浩瀚的识海。
镇魔殿内,景象依旧。
那一方由无数伥鬼阴源汇聚而成的黑水池,正以一种肉眼难辨的速度缓缓旋转,池水中心形成一个幽深的漩涡,仿佛要吞噬一切。
而此刻,几缕本该被彻底磨灭的残魂白气,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从池底强行牵引而出,在半空中痛苦地扭曲、拉伸,最终竟拼凑出了一幅幅断断续续、光影斑驳的动态画面。
那是一个属于“陈七”的临死记忆。
画面中,一名身披残破甲胄的士兵双膝跪在泥泞的战场上,他周围尽是同袍的尸骸。
他抬起头,绝望地望向天空,那里的苍穹并非蔚蓝,而是裂开了一道巨大无比的猩红巨口,仿佛是世界流血的伤疤。
无数扭曲的黑影如同倾盆暴雨,从那巨口中疯狂坠落。
士兵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举起手中的断刀,试图迎向那末日般的景象。
然而,下一瞬,一道细若发丝的血线凭空出现,精准地缠住他的脖颈,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传来,将他哀嚎的身躯硬生生拖入了蠕动的地底……
记忆的残片到此戛然而止,但在那士兵被拖拽消失的最后一瞥中,一个模糊的轮廓在画面的尽头一闪而过——那是一座半截埋藏于黄沙之下的巨大石门,其高度难以估量,门体上刻满了令人心悸的扭曲符文。
而在石门的正中央,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贯穿上下,仿佛在不久之前,曾被人或是被什么东西……开启过。
顾玄猛地睁开双眼,胸膛剧烈起伏,呼吸也变得有些凝滞。
冷汗,已经浸湿了他的后背。
他终于彻底明白了。
明白老哨长那近乎哀求的眼神,明白他为何宁死也要拦住自己南行。
荒原之南,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幸存者城市,那里有的,只是一座通往未知的“门”!
而他手中的这枚铜牌,也根本不是什么普通的军籍信物。
它是一种“标记”,更或者,是一把“钥匙”的碎片。
它记录着持有者的死亡,也指引着后来者走向同一个宿命。
更可怕的猜测在他心底浮现:镇魔殿与那座巨门,极有可能源自同处。
它吞噬诡物、汲取阴源的行为,或许就像是在黑暗中点燃了一支火把,正在一步步惊动那扇门后沉睡的某个恐怖存在!
换做任何一个正常人,此刻唯一的选择便是掉头,逃得越远越好。
但顾玄没有。
他眼中的惊骇迅速褪去,取而代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冰冷笑意。
他低头看着掌中仍在微微发烫的铜牌,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弧度:“有趣……若这牌是锁,那我就用它来开锁。若这殿是笼,那我就拿它来砸碎这个该死的牢笼!”
退缩?
在他的字典里,早已没有这个词。
前世被困于病榻的无力与绝望,让他对掌握自身命运的渴望,超越了对死亡的恐惧。
入夜,寒风呼啸,顾玄寻到一处背风的岩穴暂作歇息。
他点燃一支火把,昏黄的光晕在狭小的空间里摇曳,将他的影子投射在粗糙的岩壁上,扭曲拉长。
他没有休息,而是取出一块尖锐的陶片,在岩壁上刻画起来。
一边,是根据这些天所见,绘制出的伥鬼巢穴大致分布图,每一个标记都代表着一片被阴气污染的区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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