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远山看得极其认真，眉头时而舒展，时而紧锁。
他虽然识字不多，但合同上的条款都是大白话，倒也能看懂个七七八八。
孙有福也不催促，端着茶杯慢悠悠地喝着，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在他看来，这份合同对林家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恩惠。
独家供应，有多少收多少，还给六毛钱一斤的天价。
这样的好事，打着灯笼都难找。
他不信，林家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过了足足有十几分钟，林远山才放下合同，摘下了老花镜。
他抬起头，看着孙有福缓缓地开口说道：
“孙老板，您这份合同，写得很实在，也很有诚意。”
孙有福脸上露出笑容。
“老先生言重了。”
“但是……”林远山话锋一转，“我这里，还有几个小小的想法，想跟孙老板商量商量。”
孙有天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他就知道有那个小丫头在，这事没那么简单。
“老先生请讲。”他不动声色地说道。
林远山清了清嗓子，按照昨晚孙女教给他的话，一字一句地清晰地说道：
“第一，关于价格。”
“合同上写，价格固定在六毛钱一斤。我们觉得，这一点，可以再商量一下。”
“我们希望，平时的价格，可以是六毛。但如果遇到像过年、过节这样的大日子，菜价，是不是可以往上，稍微浮动一下？”
这话一出，孙有福的眼睛猛地眯了起来。
“好家伙！”
他心里暗骂一声。
这哪里是乡下老农民，这简直比城里的生意人还精明！
竟然连节日溢价都想到了！
他还没开口，林远山又继续说道：
“第二，关于独家供应。”
“我们家的福气菜，独家卖给您迎客来没有问题。”
“但是，我们希望合同上能注明，这个独家只针对‘福气菜’这一种青菜。”
“以后，如果我们家还种出了别的，比如萝卜、黄瓜，甚至是更金贵的东西，我们有权卖给其他人。”
孙有福的心，咯噔了一下。
这一下，比刚才那一下还要狠。这是在为未来的发展，提前铺路啊！
他们竟然已经想到了，要种别的东西！
而且，还想把销售渠道，牢牢地抓在自己手里！
这哪里是签一份供货合同，这分明是要跟他平起平坐，做长远的战略规划啊！
他看着眼前这个沉默寡言的老人，再看看他身边那个一脸憨厚的林建国。
他百分之百确定，这些话，绝对不是他们能想出来的。
唯一的解释，就是那个正低着头，假装玩手指头的小女孩！
“这个林冒烟，到底是什么来头？！”
孙有福感觉自己的后背，都有些冒冷汗了。
他强压下心头的震惊，干笑了两声。
“老先生，您这两个要求，可真是……有点出乎我的意料啊。”
林远山不说话，只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把皮球踢了回去。
谈判的精髓，林冒烟昨晚教过他。
谁先沉不住气，谁就输了。
场面，一时间陷入了僵持。
林建国和林小燕，紧张得手心都在冒汗。
他们生怕孙老板一生气，直接撕了合同走人。
就在这时，林冒烟突然抬起头，用一种天真无邪的语气插了一句嘴。
“孙叔叔，我听我爷爷说，做生意要讲究长长久久合作共赢。”
“我们家要是以后穷得只能种福气菜了，那肯定种不好。”
“只有我们家越来越有钱，才能盖更多、更好的大棚，种出更多、更好的福气菜给您呀。”
“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她的话奶声奶气，听起来像是一个小孩子天真的幻想。
但听在孙有福的耳朵里，却像一道惊雷！
合作共赢！
这四个字，从一个六岁的小女孩嘴里说出来，简直是匪夷所思！
他哈哈大笑起来，笑声爽朗，打破了屋子里的僵局。
“好！说得好！合作共赢！”
他拿起笔，直接在自己那份工工整整的合同上，大笔一挥，做出了修改。
“老先生，冒烟小朋友，你们的要求我全都答应！”
“价格，平时六毛，逢年过节咱们再议，只高不低！”
“独家供应，只限定福气菜！以后你们种出什么山珍海味，卖给玉皇大帝，我孙有福也绝无二话！”
他这番豪爽的表态，让林家人都松了一口气。
林远山脸上，也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孙老板，爽快！”
“但是，”孙有福也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我也有一个条件。”
“以后，你们家这福气菜的产量，必须优先，足额供应给我迎客来！”
“如果让我发现，你们偷偷把福气菜卖给别家饭店，那咱们的合同，就立刻作废！而且，你们还要赔偿我的损失！”
这也是应有之义。
“这个自然！”林远山郑重地点了点头，“我们林家人，说话算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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