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宴席终是散了。玄烨被几位宗亲王爷簇拥着,似乎还有话要聊,众人恭送圣驾后,也各自散去。
桑宁喝得确实有些多了,脸颊绯红,眼神迷离,拉着圆姐的袖子不肯放,嘴里嘟囔着:“姐姐……我要去你永和宫歇着!坤宁宫那么大,空荡荡的,我一个人睡不着……”
圆姐和敬嫔对视一眼,皆是哭笑不得。圆姐扶住她,柔声哄道:“我的好娘娘,您可是皇后,哪能不回坤宁宫?这不合规矩。再说,昭意还在永和宫等着我呢,您去了,她该闹腾了。”
敬嫔也在一旁帮腔,带着笑意:“是啊娘娘,您如今是一国之母,多少双眼睛瞧着。若是宿在嫔妃宫里,明日言官的折子怕是要把乾清宫淹了。走吧,臣妾和安嫔妹妹送您回去。”
桑宁却不依,像个耍赖的孩子,抱着圆姐的胳膊:“不嘛!规矩规矩,整日都是规矩!本宫今日就要破例一回!圆姐儿,你就收留我一晚嘛……”
圆姐无奈,只得和敬嫔一边一个,半扶半架地将她往坤宁宫方向带。圆姐凑在她耳边,压低声音,半真半假地吓唬她:“我的皇后娘娘,您再闹,皇上待会儿知道了,该说臣妾们带坏您了。您不想明日一早被皇上训斥吧?”
这话似乎起了作用,桑宁嘟着嘴,虽不情愿,但脚步还是跟着挪动了,嘴里还含糊地抱怨:“皇上……皇上才不会训我呢……他今日也高兴……”
好不容易将这位醉醺醺的皇后架回坤宁宫,交给绯云和坤宁宫的掌事嬷嬷,圆姐和敬嫔才松了口气。两人相伴着往永和宫走去。
敬嫔笑道:“咱们这位皇后娘娘,喝了酒,倒像是变了个人,可爱得紧。”
圆姐也笑着摇头:“终究还是年纪小,心性未定。不过这样也好,总比整日端着架子,心里苦着自己强。”
夜色深沉,宫灯在寒风中摇曳,映照着两人相伴而行的身影。
与此同时,翊坤宫的正殿内,也亮着灯火。纳兰珠和布音珠并未立刻各自回房,而是难得地一同坐在了暖榻上,中间隔着一张小小的炕桌,上面摆着醒酒汤和热茶。
殿内一时寂静,只闻炭火偶尔的噼啪声。最终还是纳兰珠先开了口,语气带着残留的怨气,却比往日平和了些:“今日……多谢姐姐在阿玛面前替我说话。”她指的是布音珠承诺会帮扶她。
布音珠捧着温热的茶杯,眼睫低垂,声音轻柔:“妹妹何必言谢,阿玛说得对,我们姐妹一体,荣辱与共。”她顿了顿,抬眼看向纳兰珠,目光平静,“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怨我。怨我入了宫,怨我……分了你的宠。”
纳兰珠被说中心事,冷哼一声,别过头去:“难道不是吗?若非为了你那桩破婚事,我何须入宫?我本可以在盛京逍遥快活!你倒好,入了宫不安分,还要来抢我的!”
布音珠闻言,并未动怒,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带着无尽的疲惫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妹妹,你只看到我分了一杯羹,却看不到我为何能分这一杯。若非你行事张扬,触怒圣心,失了帝宠,我又何来可乘之机?说到底,你能因祸得福,解了禁足,重获自由,就该知足了。难道真要等到被打入冷宫,才追悔莫及吗?”
“你!”纳兰珠气结,猛地转过头瞪着她,“就算我失了宠,也轮不到你来捡便宜!这本就是你欠我的!”
“我欠你的?”布音珠的声音陡然冷了几分,她放下茶杯,目光锐利地看向纳兰珠,“那我问你,我额娘,她欠你什么?”
纳兰珠一愣。
布音珠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颤抖,却又异常清晰:“那年冬天,你贪玩跌落池塘,是我额娘,不顾自身怀有身孕,毫不犹豫地跳下冰冷刺骨的池水救你!她拼尽全力将你托上岸,自己却因寒气入体,动了胎气,那个已经成形的男胎没能保住,她也因此血崩……跟着去了。”
她一字一顿,仿佛每个字都带着冰碴:“纳兰珠,你告诉我,这笔债,是谁欠谁的?我布音珠自小失了生母,在嫡母手下讨生活,谨小慎微地长大。如今,我只是想在这深宫里求得一线生机,你便觉得是我欠了你,处处与我为难?你的命,是用我额娘和我那未出世弟弟的命换来的!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这番话如同惊雷,炸响在纳兰珠耳边。她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这件事,是她心底深处不愿触及的隐秘,也是富察氏多年来刻意淡化、甚至扭曲的往事。此刻被布音珠如此直白、如此冰冷地揭开,她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窜上头顶。
殿内陷入死寂。纳兰珠怔怔地看着布音珠,看着她眼中那深不见底的悲凉与恨意,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她们之间,横亘着一条无法逾越的血河。
良久,纳兰珠才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般,颓然靠在引枕上,声音干涩:“……我……我不知道……额娘她……从未仔细说过……”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