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攥着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指节泛白，仿佛要将自己的骨血也烙印在她冰凉的肌肤上。那句“情愿继续留在这座牢笼”如同最滚烫的熔岩，又像是最冰冷的枷锁，将两人死死捆缚在这一方天地。
魔核殿内，死寂被一种更尖锐的东西取代——那是两人之间无声嘶鸣的情绪风暴，是恨意与某种未命名情愫的疯狂绞杀。
妖姬被他眼中那几乎要焚毁一切的火焰灼烫着。那里面有恨，有不甘，有报复，但更深处的，是一种她不敢去辨认、也无力承受的……执妄。他像一块烧红的烙铁，蛮横地烫在她冰封的心湖上，发出“嗤嗤”的、令人心慌的声响。
她试图挣脱，手腕却被他铁钳般的手指牢牢锁住，那力道传递着他失控的决心。
“放手。”她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像是冰面下的暗流，带着抗拒，也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栗。
“放手？”顾白嗤笑一声，那笑声干涩而破碎，带着浓浓的讽刺，“刚才不是你要放手的吗？怎么，现在轮到我，就不行了？”他逼近一步，灼热的气息几乎要将她吞噬，“你掌控惯了，是不是？连别人要不要走，要不要留，都得按你的规矩来？”
他的指控像刀子，精准地戳破了她试图维持的平静假象。是啊，她一直以为自己可以掌控，掌控魔核，掌控魔域，甚至掌控这个“替身”的命运。可到头来，她连自己的生死都几乎无法掌控，又凭什么来安排他的去留？
“顾白，”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迎上他疯狂的目光，紫瞳中试图重新凝聚起魔主的威严，却在那片赤红的火焰下显得摇摇欲坠，“你留下，又能改变什么？继续相互折磨，直到你我都被这无休止的恨意耗尽吗？”
“相互折磨？”顾白重复着这个词，眼神陡然变得更加锐利，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狠戾，“对！就是相互折磨！既然我们都无法从这场孽缘里干干净净地脱身，那就一起烂在里面好了！”
他猛地用力，将她拉得更近，两人之间几乎没有了距离，他能清晰地看到她紫瞳中映出的、自己扭曲的面容。
“你欠我的，还没还清！想用死来赖账？没那么容易！”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近乎诅咒般的偏执，“我要你活着，活着承受我的恨，我的怨，我的……所有！你想陨灭？想得到解脱？我偏不让你如愿！”
这话语如此恶毒，如此伤人，可偏偏，在那恶毒的表象之下，妖姬却感受到了一种更深的、让她灵魂都为之颤抖的东西——那是一种近乎绝望的挽留。他用最伤人的方式，在乞求她不要离开。
这认知像一道惊雷，劈开了她心头的冰层，露出了底下汹涌的、连她自己都害怕面对的暗流。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通红的眼眶里那不肯落下的、倔强的水光，看着他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唇……
一种尖锐的疼痛，混合着难以言喻的酸涩，猛地攫住了她的心脏。
她突然不再挣扎，手腕上的力道依旧，她却仿佛感觉不到了。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他，紫瞳中的冰霜一点点融化，化为一种深沉的、复杂的、带着无尽悲凉的疲惫。
“顾白……”她再次唤他的名字，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千钧的重量，“你这又是……何苦？”
这一声“何苦”，不再是冰冷的质问，也不再是疲惫的放弃，而是带着一种……近乎怜惜的无奈。她看穿了他所有凶狠伪装下的不安，看穿了他用恨意包裹着的、那颗早已在她这里遗落了方向的心。
顾白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软化弄得一怔，那滔天的怒火和偏执像是被戳破了一个口子，泄露出底下连他自己都未曾看清的慌乱和无措。他依旧死死攥着她的手腕，力道却不自觉地松了一丝。
“我……”他张了张嘴，想继续用更恶毒的话来武装自己，却发现词汇变得贫乏，只剩下胸腔里那股无处宣泄的、滚烫的洪流在横冲直撞。
看着他眼中一闪而过的茫然，妖姬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她垂下眼帘，目光落在他紧握着自己手腕的手上，那骨节分明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着。
“恨我，让你觉得好受些吗？”她轻声问，不像是在问他，更像是在问自己。
顾白浑身一震。
恨她，真的好受吗？
在那些得知真相、记忆模糊的日子里，恨意是他唯一的坐标。可此刻，当这恨意失去了“替身”这个明确的靶心，当它与她眼底那深不见底的悲凉和疲惫碰撞时，它变得如此空洞，甚至……带着一种噬心的疼痛。
他看着她低垂的眼睫，看着她苍白脆弱的脖颈线条，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动涌上心头——不是报复，不是折磨，而是一种想要将她紧紧拥入怀中，隔绝所有风雨、抚平所有伤痛的……疯狂念头。
这念头让他感到恐惧，比恨意更让他恐惧。
他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甩开了她的手，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眼神混乱不堪，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与内心魔鬼的殊死搏斗。
手腕上骤然消失的力道和温度，让妖姬的心也跟着空了一下。她抬起眼，看着他仓惶退后的样子，看着他脸上那交织着愤怒、迷茫、以及一丝……被自己吓到的神情，紫瞳深处，那被强行撕开的裂口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悄然落了下去，沉甸甸的，再也无法忽视。
魔核殿内，再次陷入了沉默。
但这一次的沉默，不再是无望的死寂，而是充满了某种刚刚经历了一场剧烈爆炸后、硝烟未散、余温尚存的、危险的平静。冰与火撕扯过的战场，一片狼藉，却也露出了底下最真实的、未经雕琢的土地。
他们站在废墟的两端，喘息未定，各自守着内心翻江倒海的混乱，以及那无论如何也无法再视而不见的、深刻入骨的羁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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