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步步走进来,靴子踩在雪水与灰尘混合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亲卫们立刻停下动作,躬身退至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喘。
殿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萧绝的目光先是扫过一片狼藉的殿内,然后落在强撑着站立、眼眶微红、浑身散发着脆弱与倔强气息的冷焰身上。
“王爷……”冷焰迎着他的目光,声音哽咽,带着无限的委屈与控诉,“妾身不知犯了何错,要受此等搜检折辱?若是因莲姬姐姐之事,妾身愿对天发誓,与此事绝无干系!”
萧绝没有立刻说话,他只是走到冷焰面前,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呼吸的温度。他身上带着殿外的寒气,还有一种浓重的、未曾散去的血腥气与暴戾气息,显然是刚从审讯现场过来。
他伸出手,并非像侍卫那样粗鲁,而是用两根手指,轻轻捏住了冷焰藏有伤痕的那只手腕。
冷焰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
他的指尖冰凉,力道却不容抗拒。他缓缓将她的手腕抬起,翻转。
袖口滑落,那狰狞的旧伤和旁边那道细微却新鲜的血痕,毫无遮掩地暴露在他眼前。
旧伤青紫肿胀,新伤血迹未干,对比鲜明,触目惊心。
萧绝的目光在那道新伤上停留了片刻,眼神幽深,看不出情绪。
“这伤,”他开口,声音平淡无波,“怎么来的?”
冷焰垂下眼睫,遮住眸底一闪而过的冷光,再抬起时,眼中已盈满了水汽,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前日……前日擦拭殿内积尘时,不慎被碎裂的瓷片划伤。妾身……妾身无用。”
她刻意模糊了时间,将“刚才”说成了“前日”。这是一个小小的赌博,赌萧绝不会在意这点细节,赌他会先入为主地认为这伤与“陈旧”的血拓件无关。
萧绝盯着她的眼睛,仿佛要从中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
冷焰毫不退缩地与他对视,眼眶更红,泪水欲落未落,将一个受尽屈辱、柔弱无助的王妃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唯有藏在最深处的灵魂,在冷静地观察着猎物的每一分反应。
“不慎?”萧绝重复着这两个字,指尖微微用力,按在那新伤之上。
细微的刺痛传来,冷焰“嘶”地倒吸一口冷气,泪水终于滚落下来,沿着苍白的面颊滑落。她咬着下唇,别开脸去,肩膀微微耸动,无声地啜泣起来。
这副模样,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怜惜。
萧绝摩挲着扳指的拇指停顿了一下。他看着她手腕上那新旧交织的伤痕,想起暗卫汇报的,莲姬妆奁中血拓件那“普通里衬布料”和“疑似人血,时日稍久”的结论,再对比眼前这道明显新鲜的划伤……时间上,似乎确实对不上。
而且,一个能弄到边境布防图机密的人,会如此不小心留下如此明显的血迹证据,甚至还弄伤自己?这未免太过拙劣。
是莲姬狗急跳墙的攀咬?还是……另有其人,一石二鸟?
他的目光从冷焰手腕移开,落到她被泪水沾湿的睫毛上,再到她微微颤抖的、毫无血色的唇瓣。这个女人,从和亲那日起,就带着一种令人费解的隐忍和沉寂。她像一团迷雾,看似柔弱可欺,却又总在关键时刻,流露出一种与表象截然不同的坚韧。
他松开了手。
冷焰立刻将手腕收回,用袖子紧紧捂住,仿佛那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耻辱印记。
“王爷若不信,大可唤医女来验看。”她带着哭腔,语气却透着一股破罐破摔的倔强,“看看这伤,究竟是何时所伤!也好还妾身一个清白!”
萧绝没有接话,他只是转身,对那名小队长冷冷道:“可搜出什么?”
“回王爷,没有。殿内并无任何与布防图、血书相关的物件。”小队长躬身回道。
萧绝沉默了片刻,殿内只剩下冷焰低低的、压抑的啜泣声和窗外呼啸的风声。
“看好这里。”他终于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没有本王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入。”
“是!”
萧绝最后深深地看了冷焰一眼,那目光复杂难辨,有审视,有残留的暴戾,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那脆弱眼泪勾起的细微涟漪。然后,他转身,大步离去,玄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风雪弥漫的殿门外。
亲卫们也紧随其后,如潮水般退去。
殿门被重新关上,落锁的声音清晰传来。钱嬷嬷瘫软在地,大口喘着气,仿佛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冷焰缓缓直起身,脸上的泪痕未干,但那双眸子里的水汽却瞬间消散无踪,只剩下冰封般的冷静与深邃。
她走到窗边,看着萧绝离去的方向,抬起那只带着伤痕的手腕,轻轻抚摸着那道新鲜的血痕。
舔舐伤口,并非只是为了毁灭证据。那铁锈般的味道,是仇恨的燃料,是时刻提醒她勿忘屈辱与目标的警钟。
莲姬这步棋,废了。但成功地搅动了王府这潭深水,将萧绝的注意力引向了内部,甚至牵扯出了手握兵权的陈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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