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被按下了加速键。
最后一个月，不是在刷题，就是在去刷题的路上。日子像复印机里吐出的白纸，每一张都印满了公式、单词、古文和永无止境的演算过程。教室里的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胶水，混合着汗味、咖啡因和风油精刺鼻的提神气息。
黑板旁的倒计时牌，数字从“30”跳到“1”，快得令人心悸。
林栋的生活，简化到了极致。家、学校、图书馆、修理棚（周末）、晨练的小公园，五点一线。他像一颗精准运行的卫星，沿着既定的轨道，分秒不差地重复着枯燥却必要的流程。
偶尔在深夜合上书本的瞬间，或是清晨站桩感受体内气血流淌的时刻，重生这一年多的画面，会不受控制地在他脑海中飞速闪过。
初醒时的茫然无措，阻止父亲签协议时的孤注一掷，第一次摆摊被工商追赶的狼狈，站桩时肌肉撕裂般的酸痛，拿到竞赛奖金和成绩单时父母的泪光，修理棚叮叮当当的敲打声，薛老爷子严厉的呵斥，吴小燕讨论问题时发亮的眼眸，汪苗苗放下早餐时羞怯的身影，市级竞赛失利后的短暂失落……
一幕幕，一帧帧，如同快进的电影胶片，清晰又恍惚。他从一个惶惑的、急于改变却不得其法的重生者，被生活的磨盘和自身的坚持，一点点打磨成如今的模样——目标明确，心态沉稳，步伐坚定。那些曾经的焦虑、莽撞、甚至偶尔的虚荣，都被摞起来高的习题集和日复一日的汗水沉淀了下去，凝练成眼底深处不易察觉的锐光和解题时落笔的从容。
最后一次模拟考，他稳居年级前五。吴小燕和他分数咬得极紧，轮流坐庄年级第一第二。两人之间的竞争已臻白热化，每一次眼神交汇都仿佛能碰撞出无形的火花，但交流却愈发简洁高效，一切尽在不言中。
张伟看着他俩，常常摇头感叹：“你俩简直不是人，是做题机器成精了！”
中考前三天，学校放假，让学生回家自主复习和调整心态。
林栋没有放松，依旧保持着严格的作息。但他调整了复习策略，不再疯狂刷题，而是回归课本和错题本，将基础知识点再次细细梳理一遍，确保万无一失。心态放平，像薛老爷子说的，“平时怎么练，上场就怎么打”。
周梅变着法子给他做好吃的，虽然还是家常菜，但油水明显足了点。林建国话更少了，但每天都会默默把他的工具检查一遍，确保不会发出噪音打扰儿子复习。家里的气氛，温暖而安静，带着一种无声的支撑。
中考前一天晚上，林栋没有熬夜。他像往常一样，预习了一下明天语文可能涉及的文言文和作文素材，然后早早躺下。听着窗外稀疏的虫鸣和父母房里压低嗓音的交谈，他心中一片平静，甚至有种跃跃欲试的期待。
这一天，终于来了。
清晨，天气晴朗，微风拂面，是个好兆头。
周梅一大早起来，给林栋煮了面条加了两个荷包蛋，寓意“百分”。林建国特意换了件干净的中山装，说要送他去考场。 “爸，不用，我自己去就行，没多远。” “没事，我送你。”林建国语气不容拒绝。
父子二人沉默地走在清晨的街道上。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许多和他们一样的身影，正从不同的巷口汇入主干道，走向同一个目的地——考场。家长们脸上写着紧张和期盼，学生们则神情各异，有自信满满的，有低头默背的，也有紧张得脸色发白的。
快到考点门口，人潮涌动。林栋看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吴小燕被她父母陪着，她看到林栋，用力握了握拳头，做了一个“加油”的口型。林栋微笑着点头回应。张伟正抓耳挠腮地最后翻着笔记，看到他连忙冲过来：“栋子！古诗默写那句‘春风不度玉门关’上一句是啥来着？我一下给忘了！” “羌笛何须怨杨柳。”林栋无奈地提醒他。 “哦对对对！谢了兄弟！”
汪苗苗也来了，一个人站在不远处，看到林栋，微微笑了笑，笑容里带着祝福。
林建国在考点警戒线外停住脚步，拍了拍林栋的肩膀，千言万语只化作两个字：“稳住。”
“嗯。”林栋重重点头，转身汇入入场的人流。
检查准考证，过安检，找到自己的考场和座位。坐下，深呼吸。桌角贴着准考证号，桌面光滑冰凉。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和一种无形的、令人屏息的紧张。
铃声响彻校园。 监考老师一脸严肃地宣读考场纪律，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拆开密封的试卷袋。
试卷发下来了。
林栋深吸一口气，拿起笔，先快速浏览全卷。题型熟悉，难度似乎在预料之中，又似乎处处藏着需要谨慎对待的细节。
他沉下心来，开始答题。
笔尖摩擦纸张的声音如同春蚕食叶，沙沙地响成一片。时间在专注中流逝得飞快。语文的基础题，文言文阅读，现代文赏析……他做得沉稳而顺畅。作文题目是《守望》，他略一思索，没有空泛地抒情，而是结合自身经历，写了父亲对老旧机床的守望、自己对知识改变命运的守望、乃至这个时代对未来的守望，立意朴实却深刻，笔触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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