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站那扇糊着厚油纸的破门板子一合死,里头那股子混着血腥、酒气、还有种说不出的冰冷甜腥味儿的恶臭就被隔开了大半。外头风雪声呜啦啦灌进耳朵,风卷起冻硬的雪粒子劈头盖脸砸在人脸上,跟小刀子刮似的疼。燕七哆嗦着把将军身上那件黑得发亮的破皮袄又裹紧了些,手指头隔着厚皮子都能感觉到底下那块靛蓝冰壳子透出来的寒毒,冷得他指头尖都没了知觉。
赵宸几乎是被架在几个玄甲卫身上挪出来的,两条腿拖在冻硬的地上,靛蓝的冰毒正从右脸往下爬,脖子那片皮肉底下都透着股不祥的青蓝脉络。他左眼紧闭着,偶尔被风呛了,喉咙里滚出点带着血腥子气的咝咝声,眼皮底下一圈冻裂的黑痂。
高阳更惨,让人半架半抬着弄上了板车。那条右腿整个儿被一条不知从哪个驿站仆役尸体上扒下来的厚棉裤裹成了棒槌,裹得严严实实,可还是能看出里面僵直僵直的,动一下都费劲。斗篷帽子压得死低,就露出点惨白没血色的下巴尖。
队伍重新动起来,只剩几十骑玄甲和几十个面无人色的金鳞卫拱卫着三辆破车。没了之前千骑开道的铁流气势,风雪显得格外凶猛,砸得破车篷布哗哗乱响,车轱辘碾在冻土官道上发出嘎吱嘎吱让人牙酸的呻吟。官道两旁枯树林子黑压压的,风刮过去带着尖哨,像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林子里嚎。
走了不知道多久。风雪小了些,官道渐渐变宽,远处起伏的荒丘坟包被雪盖得溜圆一片,死气沉沉的。道左边老林子稀了些,露出底下冻得像墨玻璃的冰河面,冰面上风卷着雪粉打着旋。
就在这冰河拐弯紧贴官道的地方!雪坡上头!
猛地传来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混乱嘈杂!
叮呤咣啷金属撞击声!马匹惊恐暴怒的嘶鸣!护卫气急败坏的吼叫!还有女人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嚎!
“拦住!给老子拦住那疯婆子!!”
“我的金子!我的钱箱子!!”
“娘——!!”
哭喊声、叫骂声顺着风刀子硬刮进人耳朵里!
队伍瞬间拉住了缰绳!几十双眼睛齐刷刷转向雪坡!
只见坡下一小片被官道和冰河夹着的窄湾子,歪七扭八翻着五六辆大车!拉车的马有的断了腿倒在血窝子里抽抽,有的拖着半截破车辕子在雪地上发疯尥蹶子!地上滚着砸烂的箱子,半新不旧的绸缎、带着泥的银锭子、金瓜子撒得雪地里到处都是!十几个穿着皮袄子、手里提着刀片子、看着像大户人家护院的汉子,正没头苍蝇似的追着一个……影子?!
不是影子!是个人!
一抹炽烈的红!
像是从雪地里燃起的一点鬼火!
一个女人!
穿着身像被血泡过、又用风霜洗淡了的旧红裙,裙角被风撕开几道口子,露出里头冻得发青的小腿。头上没戴帽子,乌压压的长发在风雪里糊了半张脸。看不清眉眼,就看她动作快得不像人!
脚尖在翻倒的车辕子上一点!红影如鬼魅般闪到左边!一个刚把刀举过头顶的汉子吭都没吭,脖子侧面就喷出老大一股血箭子!人像个破麻袋似的栽进雪窝子里!
旁边另一个护院吓得腿肚子转筋,刀都拿不稳了,那红影已经旋到了他眼前!裙下飞起一脚,不是什么精妙招式,就是又快又狠地踹在那汉子心窝子上!咔嚓的骨裂声混着汉子破风箱般的惨嚎!整个胸脯子瞬间塌下去一截!
“拦住她!射!给我射死她!!”翻到最里面的一辆车旁边,滚出一摊肥肉——是个穿着厚实锦缎袍子、戴着水獭皮暖耳、脸冻得发紫的胖子,看样子像是这群人的头。他吓得两腿间湿了一片,冻在皮袍子上,扯着嗓子尖叫,手里攥着个掉了漆的檀木盒子死命护在肚皮上。
坡下冰河湾子乱成一锅滚开的粥!那红影如同索命阎罗,在惊马、碎箱、滚倒的人群里穿梭!每一次红裙翻飞,必定带起一篷滚烫的污血或者骨断筋折的闷响!
板车上的燕七看得眼睛都直了,嘴巴张着说不出话。旁边架着赵宸的玄甲卫一个个手都按在了刀柄上,眼神冰冷却又警惕。被拱卫在中间的那辆骡车里,厚帘子掀开条缝,露出冯保半张惊魂未定、还裹着纱布的脸,那只没肿的眼睛死死盯着坡下的混乱,手指头捏着金丝手炉咔吧响。
就在此时!
红影猛地扑向那护着檀木盒子的肥官!
两个忠心护主的家丁挥刀来挡!
红影身形诡异一扭!如同风中柳叶般贴着一把刀锋滑过!另一只手闪电般探出!啪!一记再寻常不过的耳光!狠狠甩在那胖子官半边肥脸上!
力道大得惊人!胖子官脑袋像个被夯了一锤的烂冬瓜,猛地向旁边一甩!嘴里喷出几颗带血的黄牙!耳朵里嗡嗡作响!整个人都被打懵了!手里的檀木盒子再也抱不住,哐当一声掉在雪地里!
红影看都不看那盒子,一脚把嚎叫着扑过来的家丁踢飞老远。沾着泥污和血点子的手一把扯开胖子官胸前厚实的锦缎皮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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