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的林澈站在落云城东门,指尖下意识摩挲着胸口的温玉佩。玉佩是十岁那年母亲亲手系上的,羊脂玉的质地触手温润,刻着细密的缠枝纹——母亲说这是林家的护家纹,能保他平安。可此刻,玉佩却像揣了块冰,凉得刺骨,连纹路里似乎都凝着寒意。
三日前他刚从青云宗下山,背着宗门赏赐的青布剑囊,剑囊里装着筑基期修士才能用的“青锋剑”,还有长老给的两瓶“聚气丹”。他本想给家人一个惊喜,特意绕路去城外的“闻香楼”买了母亲爱吃的桂花糕,妹妹林玥最爱的糖人,连父亲常喝的“醉云酿”都拎了两坛。可刚进东门,那熟悉的街巷还在,巷口卖糖葫芦的老王头却没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面褪色的告示牌,上面“林家通敌”四个黑字刺得他眼睛生疼。
再往前走,记忆里朱漆大门、青砖黛瓦的林家府邸,如今只剩一片焦黑的废墟。断壁残垣间还凝着未散的焦糊味,混着雨后泥土的腥气,呛得人喉咙发紧。几只灰雀落在歪倒的石柱上,啄食着不知哪来的枯草,见了人也不飞,只歪着脑袋盯着他,那眼神里没有寻常雀鸟的灵动,只剩与这废墟不符的死寂。林澈深吸一口气,压下喉间的发紧,抬脚跨过半塌的门槛,靴底踩在碎瓦上,发出清脆的“咯吱”声,在空荡的废墟里格外刺耳,像是在撕扯他最后一点“或许只是误会”的侥幸。
“这位公子,快走吧。”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怯生生的提醒,林澈回头,见是个穿粗布短打的少年,约莫十三四岁,裤脚卷到膝盖,沾着泥点,手里拎着半筐野菜,筐沿还挂着几片枯黄的叶子,显然是刚从城外的坡地挖菜回来。少年躲在一截断墙后,只露出半个脑袋,眼神里满是忌惮,像是怕沾染上什么晦气,又像是怕被人看见他和这片废墟扯上关系。
“这里是林家,我是林澈,”林澈放缓声音,尽量让语气不那么冰冷——他在青云宗八年,跟着长老学过“敛气术”,知道此刻失态无用,只会打草惊蛇,“你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吗?我离家八年,刚从宗门回来,家里人……”
话没说完,少年的脸色就骤变,手里的菜筐“哐当”一声砸在地上,野菜撒了一地,连带着几颗藏在菜下的野草莓也滚了出来,沾了满是焦灰的土。他慌忙蹲下去捡,手指却止不住地抖,指甲缝里的泥都蹭到了脸上,头也不敢抬:“我不知道!真不知道!城主府说了,林家通敌妖兽,半年前就被剿灭了,连家仆都没剩一个!你没看见告示吗?谁提谁倒霉,上个月张屠户多嘴问了一句‘林家好好的怎么会通敌’,当晚就被人打断了腿,现在还躺在床上起不来呢!”
少年的声音越说越急,最后几乎带了哭腔,捡菜的手忙乱得像只受惊的兔子。他抱着菜筐就往巷口跑,跑了两步还回头看了一眼,脚步踉跄着差点摔在门槛上,最后跌跌撞撞地消失在巷口拐角,连掉在地上的野草莓都没敢捡。林澈看着他的背影,眉头拧得更紧——通敌妖兽?父亲林啸是落云城出了名的仁善乡绅,去年暴雨冲垮了南河堤坝,是他带头捐了三百两银子修堤,还组织家丁去帮忙扛沙袋;母亲更是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怎么可能通敌?这说辞,未免太荒唐,荒唐得像个漏洞百出的谎言。
他转身继续在废墟里搜寻,目光扫过断墙、碎梁,甚至扒开堆在墙角的焦木——那是以前家里的偏厅,他小时候常和妹妹在厅里玩捉迷藏,梁上还挂过他十岁生辰时父亲给做的风筝。可现在,焦木只剩黑乎乎的残骸,指尖一碰就碎成粉末,混着泥土从指缝漏下去。他又去翻后院的方向,那里曾有母亲种的桂花树,每到秋天满院飘香,可如今只剩半截烧焦的树干,树皮都卷了起来,像极了老人枯槁的手。
太阳渐渐西斜,金色的余晖洒在焦黑的木头上,映得废墟里多了几分诡异的暖光,可这暖光却照不进林澈心底的寒意。他的指尖已经被碎瓦划破,渗出血珠,血滴落在焦木上,瞬间被吸干,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可他像没察觉似的,依旧在砖石堆里翻找,动作越来越快,呼吸也越来越粗重,直到膝盖磕在一块凸起的青石板上,疼得他闷哼一声,才停下动作。
他低头揉膝盖时,靴尖又踢到了那块青石板——这石板比周围的砖石更干净些,边缘没有焦痕,甚至能看到石板下隐约露出的泥土,像是被人刻意铺在这里,又用碎瓦浅浅盖了一层,伪装成废墟的一部分。林澈心中一动,蹲下身,用剑鞘的尖端撬开石板,石板下传来“吱呀”的闷响,像是积了半年的潮气终于散了出来。
底下是个半人高的地窖,一股潮湿的霉味混着淡淡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呛得他忍不住咳嗽了一声。他摸出怀里的火折子,吹亮后递进去,橘红色的火光摇曳着,照亮了地窖里的景象:角落里堆着几个破损的木箱,显然是以前家里存粮食的,此刻箱底只剩几粒发霉的米;而木箱旁,蜷缩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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