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笄礼的喧嚣散去时，暮色已蔓延至整个丞相府。
苏瑶回到房中，卸下满头珠翠，只留一支素银簪绾发。春桃正小心翼翼擦拭着那件被酒渍污损的红裙，嘴里嘟囔着：“二小姐也太不小心了，好好的衣裳弄成这样……”
“不必擦了。”苏瑶拿起桌上的茶盏，指尖触到微凉的杯壁，“这衣裳，本就留不长。”
春桃愣了愣，没明白小姐的意思。苏瑶却不再多言，目光落在窗外——方才宴席散时，她瞥见苏柔悄悄溜出了府，方向正是东宫的方向。
看来，苏柔是急着向萧允解释今日的失态了。
也好，让他们狗咬狗，才更有意思。
正思忖着，门外传来丫鬟的通报：“大小姐，老夫人请您去荣安堂一趟。”
苏瑶起身整理了下衣襟，心中了然。祖母定是察觉到了今日宴席上的不对劲，要问她话了。
荣安堂内，老太太正对着一盏孤灯出神，见苏瑶进来，便挥退了左右。暖阁里只剩下祖孙二人，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
“瑶儿，”老太太拍了拍身边的座位，声音比往日沉了些，“今日宴席上的事，你老实告诉祖母，是不是苏柔故意的？”
苏瑶挨着老太太坐下，没有直接点头，只轻声道：“二妹许是无心之失，只是……”
她顿了顿，抬眸看向老太太，眼中带着恰到好处的困惑，“孙女总觉得，最近二妹看我的眼神，有些不一样了。”
老太太握着佛珠的手紧了紧，眼底闪过一丝精明。她在深宅大院里活了大半辈子，什么勾心斗角没见过？今日苏柔那几次“不小心”，看似无意，实则处处透着刻意。只是往日苏瑶性子单纯，从未将这些放在心上。
“你能察觉就好。”老太太叹了口气，握住苏瑶的手，“瑶儿，你及笄了，便是大人了。这后宅里的事，不比外头简单。苏柔虽是庶出，但你父亲向来疼她，她生母柳姨娘又是个会算计的，你往后……需得打起十二分精神。”
“孙女记下了。”苏瑶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的冷光。祖母终究是护着她的，前世她却因为苏柔的挑拨，屡次惹祖母不快，想来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还有太子殿下……”老太太话锋一转，语气带着几分斟酌，“今日他被泼了酒，虽面上没说什么，但你往后见了他，还是多注意些礼数为好。毕竟……”
“祖母，”苏瑶打断她，语气坚定，“孙女不喜欢太子。”
老太太猛地抬头看她，眼中满是诧异。
“先前是孙女糊涂，觉得太子殿下温文尔雅，便心生倾慕。”苏瑶迎上老太太的目光，字字清晰，“可今日细看，才发觉他眼底的冷淡。他对我，对苏家，不过是看重权势罢了。这样的人，绝非良配。”
这话虽大胆，却字字恳切。老太太看着孙女眼中从未有过的清明，竟一时说不出反驳的话。她沉默片刻，终是叹了口气：“婚姻大事，自有父母做主。但你心里有数，总是好的。”
苏瑶知道，祖母这是默许了她的想法。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正想再说些什么，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管家匆匆进来，脸色有些发白：“老夫人，大小姐，宫里来人了，说是摄政王楚墨要见老爷，此刻正在前厅等着。”
“摄政王？”老太太和苏瑶皆是一愣。
楚墨。
这个名字像一道惊雷，在苏瑶心头炸开。
前世，直到苏家覆灭前，她都没见过这位摄政王几次。只知他是先皇胞弟，手握重兵，性情冷厉，与太子萧允势同水火。前世苏家倒台，萧允能如此顺利地构陷他们，据说背后就有楚墨推波助澜——他本就想借萧允之手，铲除丞相府这股依附太子的势力。
可后来，也是这个楚墨，在她临死前，曾远远站在宫墙上看过她一眼。那时他眼中的复杂，她直到死前都没看懂。
他此刻来丞相府做什么？
“父亲在前厅？”苏瑶定了定神，问道。
“是，老爷刚送走宾客，正准备歇着，就被请去了前厅。”管家回道。
老太太皱起眉头：“摄政王向来深居简出，怎么会突然造访？”
苏瑶心念电转。楚墨与萧允不和，今日萧允在丞相府受了“委屈”，楚墨此刻上门，难道是……来试探虚实的？
“祖母，”苏瑶站起身，“孙女去看看。”
“你去做什么？”老太太拉住她，“摄政王脾气不好，又是外男，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怎好去前厅？”
“孙女不去前厅，就在游廊尽头等着。”苏瑶解释道，“听听他们说些什么，也好知道摄政王的来意。万一……是冲着今日宴席上的事来的呢？”
老太太犹豫了片刻，终是点了头：“小心些，别被发现了。”
苏瑶应了，悄悄从侧门绕到前厅外的游廊。夜色已深，廊下挂着的灯笼透出昏黄的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前厅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说话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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