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平静,从来都像冬日湖面的薄冰,看似完整,实则下暗流涌动,一触即碎。
初春的寒意还未彻底从冻土中抽离,晨曦未露时,天地间仍是一片铅灰色的压抑。风裹着沙砾掠过鹰嘴涧的关墙,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守军士兵紧了紧甲胄,呵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瞬间消散。谁也没有想到,这份清晨的肃静,会在片刻后被惊雷般的轰鸣彻底撕碎。
地平线上,先是一点模糊的黑影,随即如潮水般蔓延开来,沉闷的蹄声从远及近,像是巨兽的心跳,震得脚下的冻土微微颤抖。紧接着,是无数脚掌踏碎坚冰与碎石的声响,密密麻麻,汇成一股足以让人心悸的洪流——镇北王世子李擎,竟联合了草原上以彪悍善战闻名的兀良哈、塔塔尔两大部落,集结近两万重兵,毫无征兆地向着鹰嘴涧防区发起了开春以来最猛烈的进攻。
城楼上,哨兵的示警声尖锐刺耳,瞬间划破了清晨的宁静。守军将士们匆忙就位,弓弩手搭箭上弦,盾兵列阵前排,目光紧盯着城下那片不断逼近的“黑色海洋”。所有人都清楚,这一次的敌人,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可怕。
此前数次交锋,李擎麾下谋士乌勒术惯用奇袭粮道、夜袭营寨的伎俩,虽给守军造成麻烦,却始终未能撼动鹰嘴涧的根基。而这一次,乌勒术显然吸取了教训,摒弃了迂回战术,选择了最直接、也最残酷的正面强攻。
数十架临时赶制的重型投石机被推至阵前,木质支架在晨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随着一声令下,数名士兵合力撬动绞盘,巨大的石块被猛地抛向空中,裹挟着凄厉的风声,如同坠落的陨石般砸向鹰嘴涧的关墙。“轰隆——”一声巨响,砖石碎裂,木屑纷飞,关墙上的守军被震得气血翻涌,烟尘弥漫中,不少人被碎石擦伤,却依旧死死攥着手中的兵器,不肯后退半步。
投石机的轰击还未停歇,身披厚重铁甲的重甲步兵方阵便开始缓缓推进。他们的盔甲由精铁打造,覆盖全身,只露出双眼,行走间发出“哐当哐当”的金属碰撞声,如同移动的堡垒。士兵们手持巨盾与长矛,盾牌拼接成墙,长矛从盾缝中探出,形成一片锋利的铁棘。他们踏着整齐而沉重的步伐,一步步逼近关隘,城楼上射下的箭矢密密麻麻,却大多被铁甲弹开,只留下“叮叮当当”的脆响,难以造成有效杀伤。
战鼓擂动,声震四野,每一次鼓点都像是砸在人心上;号角长鸣,凄厉高亢,穿透了厮杀的喧嚣。城下,敌军嘶吼着冲锋,城上,守军呐喊着反击,箭矢、滚石、热油不断从城墙上倾泻而下,鹰嘴涧瞬间化作了一座血肉磨盘,每一寸土地都浸染着鲜血,每一声呐喊都夹杂着痛苦与决绝。
秦岳早已披挂整齐,玄色战甲在晨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腰间佩剑的剑鞘上雕刻着细密的云纹,那是他身为北境副总兵的象征。他屹立在鹰嘴涧主关墙的最前沿,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扫视着城下混乱的战场。
一支流矢从他耳边呼啸而过,擦着盔甲的边缘钉在身后的城墙上,箭羽兀自颤抖;不远处,一块投石砸落,巨大的震动让城墙微微摇晃,烟尘扑面而来,他却纹丝不动,仿佛脚下的关墙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弓弩手,集中射击敌军投石机操作队!”秦岳的声音清晰有力,透过喧嚣的战场,精准地传达到每一个作战单位,“滚木礌石,对准重甲方阵前沿,给我砸!不要给他们靠近城墙的机会!”
城楼上的弓弩手立刻调整方向,箭矢不再漫无目的地射向重甲步兵,而是集中火力对准了投石机旁忙碌的敌军士兵。一时间,箭如雨下,不少操作投石机的士兵应声倒地,投石机的轰击频率明显放缓。与此同时,守军士兵合力将早已准备好的滚木与礌石推向城下,巨大的木头与石块顺着城墙滚落,砸在重甲步兵的盾牌上,虽无法直接击穿盔甲,却也让不少人失去平衡,方阵的推进速度顿时慢了下来。
在秦岳的指挥下,守军将士们各司其职,顽强地抵抗着敌军的猛攻。但李擎麾下的兵力实在太多,攻势更是凶猛得超出预期——投石机的持续轰击已在关墙上砸出了数道裂痕,重甲步兵如同潮水般一波波涌来,前赴后继,仿佛永无止境。
“将军!左侧第三段关墙出现裂痕,敌军正在集中攻击那里!盾兵伤亡惨重,快要撑不住了!”一名亲兵满脸是血地跑来,甲胄上还插着半截断箭,声音因急促的喘息而带着颤抖。
秦岳眉头紧锁,左手下意识地按在了剑柄上。左侧关墙地势相对较低,本就是防御的薄弱环节,如今被敌军盯上,一旦被突破,整个防线都可能崩溃。他正要下令调派预备队支援,眼角余光却瞥见一支玄色旗帜正在关墙内侧快速机动——旗帜上绣着一只展翅的黑鹰,那是沈清辞麾下第七营的标志!
按照战前部署,第七营作为机动策应力量,并未固守某一段城墙,而是分散在关墙内侧,随时准备支援各处的危急情况。此刻,沈清辞显然也察觉到了左侧关墙的危机,正率领部众快速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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