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朔风卷着砂砾,将血色与硝烟揉进昏沉的天幕。靖安侯沈睿的铁骑在冻土上与敌胶着了三月有余,千里之外的京城却依旧维持着金粉楼台的虚浮繁华。只是这繁华肌理之下,一场没有刀光剑影的暗战,正随着沈清鸢纤长的指尖落下,悄然升级。
靖安侯府的朱漆大门终日紧闭,门内青石板路被扫得一尘不染,廊下鹦鹉梳理着斑斓羽翼,连侍女们的脚步声都压得极轻,乍看之下是将门府邸该有的沉稳规整。可若细听,便会察觉西跨院书房的窗棂总在深夜透出微光,角门处换班的护卫袖口藏着特制的铜哨,连后厨采买的菜篮子里,都衬着层浸过密药水的油纸——这座府邸早已化作一张织得极密的蛛网,每一根丝线都连着京城的隐秘角落,敏锐捕捉着空气中每一丝异动。
沈清鸢便是这张蛛网的中枢。她总爱穿一身月白襦裙,乌发仅用一支羊脂玉簪绾起,素手握着书卷时,活脱脱是深闺里养出的娇贵小姐。可唯有心腹知道,这位侯府嫡女的案头,永远压着两叠密信:一叠来自北境前线,字里行间是父亲沈睿的军情与叮嘱;另一叠则来自她布下的眼线,或藏在首饰铺的夹层里,或夹在书肆的残卷中,写满了京中各府的动向,连二皇子李景琛昨夜在府中宴请了哪位官员、喝了几杯酒都记录得一清二楚。
这日辰时刚过,负责府中采买二十余年的老账房周德全,捧着账本叩开了书房的门。他是侯府老人,往日汇报用度时总是干脆利落,今日却格外磨蹭,翻账本的手指微微发颤,目光几次掠过沈清鸢的脸,又飞快垂下。报完米面油盐的开销,他顿了顿,忽然叹了口气:“小姐,如今北境战事吃紧,侯爷在外辛苦,府里能省则省。只是……听闻前线军费开销极大,若是能提前知晓侯爷下一步的军需清单,老奴或许能托些旧关系,在采买上多寻些门路,也能为朝廷省下些银子。”
这话听着是忠心,却藏着刺。军需清单乃军事机密,岂是一个账房该打听的?沈清鸢握着书卷的手指微微一顿,抬眼时眼底已没了平日的温和,只剩一丝冷意,可面上依旧笑得轻柔:“周老伯倒是有心了,父亲若知道府里有您这样忠心体国的老人,定会欣慰。”她话锋一转,声音低了几分,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虑,“只是北境苦寒,将士们确实艰难。父亲前日托人捎信回来,说军中急需一批特制的防寒靴履,还有三石以上的强弓硬弩——那强弓需得用阴山的柘木做弓身,牛角熬胶,寻常工匠根本做不来,需求又急。可朝廷拨付的军费迟迟不到位,父亲在信里叹,怕是难以足额打造。”
她刻意将“三石强弓”和“防寒靴履”说得具体,连材质都随口提了两句,说到军费时,还轻轻蹙了蹙眉,长睫垂落,掩去眼底的精光。周德全听得仔细,眼角的皱纹里藏不住得意,连忙躬身道:“小姐放心,老奴记下了,若有机会,定当为侯爷分忧。”说罢,他捧着账本匆匆退下,转身时,袖中藏着的小纸条已被指尖攥得发皱。
待书房门关上,沈清鸢脸上的笑意瞬间褪去。她抬手叩了叩桌面,屏风后立刻走出一个身着墨色劲装的护卫,是她的贴身心腹秦风。“盯紧周德全,看他今日会与何人接触,一举一动都要记清楚。”她声音冷冽,“另外,立刻拟一份详细的北境军需清单,重点写三石强弓五千具、特制防寒皮靴一万双,再加上适量的幽熖石提纯辅料——清单要做得像模像样,账本格式、官员签章都要仿得逼真,但要在不起眼的地方留几个破绽,比如将‘柘木’写成‘柘木’的通假字‘柘’,再把皮靴的尺寸单位写错一个。”
秦风躬身领命,刚要退下,又被沈清鸢叫住:“让负责仿造文书的陈先生下手,他手艺细,不会出纰漏。还有,盯周德全时别太明显,他在府里多年,警惕性高。”
果不其然,当日暮色四合时,秦风便传回了消息:周德全借口去城外采买木料,绕到了城南的一处茶馆,将一张抄录的“军需清单”交给了二皇子府负责外围采买的小厮。那小厮不敢耽搁,连夜将清单送进了二皇子府。
彼时李景琛正在书房与心腹谋士密谈,听闻有北境军需的消息,立刻让人把清单呈上来。他捏着那张薄薄的纸,目光落在“三石强弓五千具”和“幽熖石提纯辅料”上,眉头紧紧皱起。幽熖石是西域特产,能炼制出燃烧时无烟的火油,多用于军中信号传递,寻常军需根本用不到——沈睿要这东西做什么?
“殿下,沈睿要这么多强弓和防寒靴,可见北境战事吃紧,他的人快撑不住了。”谋士凑上前,低声道,“那幽熖石辅料更是蹊跷,莫不是他想在夜间偷袭敌军?”
李景琛冷笑一声,将清单扔在桌上:“沈睿老儿倒是胃口不小!他越是急着要,本王偏不给!传令下去,让工部尚书卡一卡拨往北境的常规军械,尤其是弓弩——就说工匠不足,需得延期交付。至于那幽熖石辅料,”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看来沈睿也在查这东西的下落,绝不能让他得手!让内务府的人把库房里的幽熖石都看管起来,任何人不许动用,也不许向外透露半点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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