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京城,一场淅淅沥沥的春雨刚过,空气里还浸着湿漉漉的凉意,靖安侯府的书房却透着几分不同寻常的沉静。沈清鸢临窗而立,指尖轻叩着窗棂上雕镂的缠枝莲纹,目光落在庭院中被雨水打湿的青石板路上——那里倒映着天光,也映着她眼底深藏的锐利。
二皇子李景琛近来的焦头烂额,她早已知晓。孙禄入狱的窟窿还没堵上,军饷亏空的烂摊子又被御史们咬住不放,那位素来以“贤德”自居的皇子,终于暂时收了针对靖安侯府的明枪。可沈清鸢比谁都清楚,这不过是猛虎蛰伏前的喘息。父亲的旧案悬而未决,妹妹在北境追查的线索屡屡受阻,被动防御只会让她们陷入更危险的境地。唯有主动出击,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剖开京城这潭浑水,才能为调查撕开一道口子。
她转身回到案前,铺开一张素笺,笔尖蘸墨时微微一顿,三枚棋子般的计策已在心中落定。这不是孤注一掷的冒险,而是环环相扣的布局,每一步都要借势而为,借力打力。
二皇子李景琛的“贤名”,在京城里传得有些年头了。他时常轻车简从出巡,赈济灾民时亲捧米粥,与士子论道时侃侃而谈,连皇帝都曾赞他“有仁君之风”。可沈清鸢偏不信这完美的假面——皇子门下的人,若真如他所言那般守规矩,京郊那些流民的哭声,又怎会夜夜飘进她通过父亲旧部安插的眼线耳中?
半月前,她派去的人从京郊带回了一叠厚厚的证词,还有几张泛黄的地契。那是个姓王的老农,祖祖辈辈在京郊种了三亩水田,去年二皇子府的管家带着家丁上门,说要“圈地建义仓”,硬是以极低的价钱强买了地,老农不肯,就被家丁打断了腿,连唯一的耕牛都被牵走了。还有城西的张记布庄,老板不过是不肯给二皇子的侧妃“孝敬”一匹云锦,就被安了个“私藏违禁面料”的罪名,铺子被拆,人也被关了半个月。
这些事,以往都被二皇子用权势压了下去,苦主们投诉无门,只能忍气吞声。沈清鸢将这些证词和地契一一整理好,又让心腹去寻访了更多受害者,凑齐了七桩证据确凿的案子。她没有选择自己出面——侯府女眷卷入皇子纷争,太过扎眼,反而会让事情变味。她要找的,是那些藏在朝堂角落里,早已对二皇子不满的“刀”。
第一个目标,是御史台的李御史。此人素来刚直,去年因弹劾二皇子门下官员贪墨,被降了半级,心里本就憋着一股气。沈清鸢通过父亲当年的同僚,将案卷悄悄送到了李御史府上。当晚,李御史便提着灯笼上门拜访,虽未明说,但那眼底的火光,已然说明一切。
第二个眼底,是户部的王侍郎。他本是太子一派,去年二皇子借着军饷之事,暗中使绊子,让他丢了管理漕运的差事,两人早有嫌隙。沈清鸢让心腹带着案卷去见王侍郎,只说“侯爷旧部不忍百姓受苦,特来相告”,王侍郎当即拍了桌子,说“此等恶行,若不弹劾,何以为官”。
短短三日,沈清鸢通过不同的中间人,将案卷递到了四位官员手中。这些人或是为了正义,或是为了报复,竟悄然形成了默契——他们要在早朝上,给二皇子一个措手不及。
早朝那日,天刚蒙蒙亮,文武百官便已在太和殿外等候。皇帝坐上龙椅,刚问了句“今日有何奏报”,李御史便突然出列,手持一卷文书,高声道:“臣有本奏!二皇子府门下家奴横行京郊,强占民田,欺压百姓,致数十户流离失所,臣这里有万民血书为证!”
话音刚落,满朝哗然。二皇子李景琛站在队列中,脸色瞬间变了,他没想到会有人突然发难,更没想到对方手里还有“万民血书”——那血书,其实是沈清鸢让受害者们按了手印的证词,被李御史特意装裱成卷轴,看着格外触目。
“一派胡言!”李景琛急忙出列,躬身道,“父皇明鉴,儿臣素来约束门下,怎会有此等之事?定是有人故意构陷!”
可他的辩解刚说完,王侍郎便紧接着出列:“陛下,李御史所言非虚!臣已知晓京郊张记布庄被强拆一事,受害者如今还在城外破庙里养伤,臣可召其上殿作证!”随后,又有两位官员陆续出列,或是补充案例,或是弹劾二皇子“管教不严”。
人证物证俱在,连一向偏袒二皇子的皇帝,脸色都沉了下来。他看着李景琛,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悦:“朕一向教你仁民爱物,你就是这么约束门下的?即日起,着大理寺严查此事,涉事家奴一律严惩!你也回去好好反省,若再出此类事端,朕绝不轻饶!”
李景琛只能躬身领罪,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他知道,这一次,他的“贤名”算是毁了一半。而躲在屏风后的沈清鸢(她因父亲旧案需向皇帝回话,得以列席),看着这一幕,眼底没有丝毫波澜——这不过是她布局的第一步,真正的杀招,还在后面。
民田案让二皇子焦头烂额,却还没伤到他的根本。沈清鸢很清楚,要真正动摇二皇子的地位,必须从最核心的地方下手——皇帝的信任。而皇帝此刻最在意的,除了江山,便是自己的性命。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