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月十八日，午后。
高崖堡内的硝烟尚未散去，血腥味混杂着焦糊气息，在微冷的空气中弥漫。
安东·伍兹正站在塔楼破损的垛口旁，俯瞰着下方忙碌而混乱的景象。
“安东，原来你在这边。” 清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伊索尔德信步向前，银白鳞甲上沾染了几点血渍，在午后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你猜猜我刚刚把谁逮了个正着。”
她走到男人身旁，与他并肩而立。
“阿隆索爵士怎么样了……”安东皱了皱眉头，目光依旧落在城堡中庭。
眼下，银锤佣兵团正在清理着战场，他们先将自己人从尸堆中抱出，继而拖拽着守卫残缺不全的尸首，看也不看地直接摔下塔楼，如同抛掷一堆无用的垃圾，沉闷的坠地声接连传来，宣告着旧秩序的彻底崩塌。
“我告诫过他们，要善待伤兵和俘虏的。”安东叹了口气。
伊索尔德苍蓝眼眸里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对眼下的一切漠不关心，“和你猜测的一样，他效忠的对象是嘉尔曼·卡蒂亚，作为间谍，他一直在秘密向洋星港传达消息。”
“那你是怎么说的？”安东挑了挑眉毛，侧头看向女骑士。
“有什么可说的，”伊索尔德歪起脑袋，冰蓝发丝随风飘扬，“我把他杀掉了。”
欸？杀掉了？真的假的？
伊索尔德扬起鼻子，摆出一副“你尽管批评，反正我也不听”的表情。
“喂，”安东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丝无奈，“忘记是怎么跟我保证的了吗？”
女骑士双手抱在胸前，手指轻轻敲着臂甲，发出细微的金属声响，听闻此言，她轻轻叹气，仿佛有些不满安东的反应。
“我让他尽快筹集一大笔钱，来堵住我的嘴巴，不然我就把事情捅给你和瓦伦蒂娜。”她顿了顿，接着补充道，“放心吧，我的要价很高，他绝对给不起。”
安东愣了一下，旋即失笑，摇了摇头：“还真有你的风格呢……”
他早就怀疑阿隆索的身份，但既然对方为人正派，一直以来也并无加害之心，只是作为嘉尔曼安插的耳目，探听些许消息，他也懒得做事做绝。如今由伊索尔德出面，用这种近乎敲诈的方式逼其知难而退，或许会是最好的结果。
毕竟，还远不到和嘉尔曼撕破脸皮的时候。
“蕾雅以前总是叨叨不休，天天和我讲述你的故事，”伊索尔德摇了摇头，目光投向远方，那里李骅正呼喝着指挥佣兵们重新搭建防御工事，“说你最果决，最狠辣，最强硬，无论何时都自信满满，永远把效率视为第一位。”
她收回目光，重新落在安东身上，苍蓝瞳孔里带着些许探究：“可这些天来，我已经开始怀疑你是怎么活到今天的了……你太过在意那些无关紧要之人的死活。”
“呃……”安东面露苦笑，“让你失望了？”
“无所谓，”伊索尔德瞥了他一眼，语气依旧淡漠，“龙族恩怨分明，我毕竟欠你人情，没资格挑剔。”
她向前半步，微微侧身，脸颊几乎要贴到安东脸上，“只要有我在，你就有得活。”
平淡的语气，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强大自信，这是来自高天龙族的承诺，比任何誓言都更有分量。
真是可靠啊……
安东发自内心地由衷赞叹。就在这时，天空中一道阴影掠过，化身雄鹰侦查驻军动向的德鲁伊莫尔文，如同利箭般俯冲而下，在接近地面时迅速化为人形，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径直飞奔到安东面前。
“爵士，”莫尔文的声音有些急促，指向城外，“我想你得亲自确认一下？”
“什么事情？”安东心中一凛，赶忙起身，跟着莫尔文快步走到城楼边缘。李骅也察觉到了异常，将手中的望远镜递了过来。
安东接过望远镜，向莫尔文所指的方向望去，下一刻，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在遥远的天际，高崖城外城区的边缘，一道巨大的黑色裂缝凭空悬浮，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扩张，它吞噬着周围的光线，扭曲着空间，如同一轮冉冉升起的黑日，即使相隔如此之远，也能感受到那股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是时空裂缝……”安东眼神一凛，握着望远镜的手指微微收紧，“可为什么这么大？难道艾德蒙要直接召唤蠕虫？！”
他猛地转身，几步跨到瘫坐在墙角的富勒伯爵身边，揪住他的领子，将望远镜狠狠摁到对方脸上：“喂！你们的计划到底是什么？！说！”
富勒伯爵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弄得晕头转向，他困惑地透过镜片看向远方。当那轮恐怖的黑日映入眼帘时，他猛地一颤，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脸色也瞬间变得惨白。
“不……不……”他颤颤巍巍地退后两步，若非安东抓着，几乎要瘫软在地，“这家伙……这家伙疯了！这可是城内啊！居然……居然在我的城市里召唤那种怪物……他答应过我不会在城内……”
“吼——！！！”
仿佛是来自九狱深处的嘶吼，猛地从裂缝深处传来，紧接着，一只硕大无比的蠕虫头部，从那扩张的黑色裂隙中探了出来。它没有眼睛，只有一张布满了无数层环形利齿的巨口，像是能吞噬一切障碍。
下方的外城街区瞬间陷入了恐慌中，民众如同炸窝的蚂蚁，哭喊着，推搡着，拼命朝着相对安全的内城方向涌来，形成了汹涌的人潮。
“看来你的死活对艾德蒙来说并不重要。”安东松开富勒，摸向腰间的冥犬。
就在这时，一个洪亮的声音，自天穹之上响起，仿佛来自那裂缝之后，又仿佛直接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回荡：
“不。”
巫师的的声音穿透了空间的阻隔，带着一种近乎神只般的漠然。
“所有人的死活都很重要。”
那巨型蠕虫再次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庞大的身躯又从那裂缝中挤出一大截，恐怖的阴影不断扩张，笼罩了下方一个又一个的街区。
“但我必须，” 艾德蒙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决绝。
“有所取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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