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他身旁的一位毕生研究古典元素象征学的老法师,忍不住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补充道:
“还有那些传承至今的古老启源咒文,每一个特定的音节,其独特的振动频率,都承载着先民对某种自然力量最原始的认知与最纯粹的敬畏之心。简化后的标准音节,固然施法迅捷,效率卓着,但无形中也切断了学习者与那份源自文明源头的古老智慧之间的……连接。我们是否正在以效率之名,亲手斩断我们与历史、与魔法真正精髓相连的根脉?”
面对这充满历史厚重感与哲学思辨的质疑,林可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波澜。她静静地听完,直到对方的话音在会议室中完全落下,才放下手中那支记录着关键要点的笔,目光平静而坚定地迎上哈罗德大法师深邃的眼眸。
“哈罗德大法师,您对于魔法历史与哲学深度的理解与尊重,我本人以及研究所的同仁,都抱有同样的敬意。”她的声音清晰而平稳,如同最精确的钟摆,不带任何情绪,却蕴含着强大的逻辑力量,“但是,在表达敬意的同时,我们是否更应该关注那些被‘哲学深度’与‘历史厚重’拒之门外的大多数?我们是否应该问一句,在过去漫长的一百年里,艾瑞蒙德学院究竟有多少天赋普通,却同样怀抱着最炽热魔法梦想的年轻学员,因为终其一生都无法理解所谓的‘心神沉静如湖面’,无法捕捉到那玄之又玄的‘最初之光’,而最终只能黯然神伤地退学,或者毕生碌碌,被永远地卡在「启明境」乃至「织法境」的门槛之外,望洋兴叹?”
她根本没有等待对方的回答,直接抬手,在空中激活了另一幅魔法投影。那是一条根据学院历史档案数据绘制而成的、触目惊心的折线统计图。
“根据研究所调取并核实的、跨越百年的学员晋升数据统计,”林可的声音如同在宣读一份严谨的实验报告,每一个字都敲打在事实的基石上,“这个因为无法‘领悟’传统模糊教学法而被迫淘汰或停滞不前的学员比例,经过精确计算,高达百分之六十七点三。这意味着,在传统的教学模式下,每三个怀揣着最纯粹梦想踏入艾瑞蒙德大门的年轻人中,就有两个,会因为这种高度依赖个人‘悟性’与不确定‘感觉’的传承方式,而被无情地拒之于魔法殿堂的真正大门之外。他们的梦想,在所谓的‘韵味’与‘灵魂’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甚至不被看见。”
会议室内陷入了一片死寂,甚至连哈罗德大法师那沉稳的呼吸声,也出现了片刻的凝滞。那幅冰冷的数据图,像一把无形的重锤,砸在了所有保守派学者的心上。
“我们现在所讨论的,哈罗德大法师,”林可的声音陡然提升,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并非旨在培养少数几位能够吟诵史诗、品味哲学的天才魔法艺术家或学者的私人教程。我们现在编撰的,是面向学院上下数千名背景各异、天赋不同的年轻学员的、普惠性的基础教育核心教材!它的首要任务,也是最根本的责任,是确保这数千人中的绝大多数,能够首先‘学会’,能够稳定地、安全地、可预期地掌握最基础的魔法运用能力!”
她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过对面几位脸色变幻的老法师:“一个稳定高效的‘工匠’,有什么不好?一个繁荣进步的文明,正是由无数个在其岗位上精益求精的优秀工匠构成的!更何况,只有先成为一名熟练掌握所有基础工具与通用语法的合格‘工匠’,打下坚实到无可动摇的地基,未来才有可能,也才有资格去谈论成为真正伟大的‘艺术大师’与‘学科开拓者’!”
她再次指向空中那个结构清晰的“微光照明”标准化模型,语气斩钉截铁:
“这个模型,以及我们为其制定的标准构建流程,是研究所上下,在消耗了巨大的人力物力,经过了上万次不同条件下的反复实验,穷举并优化了几乎所有已知的能量回路可能性,系统性地排除并标注了超过九成的常见错误路径与能量陷阱之后,最终得出的、当前已知的‘最优解’!它不依赖于任何虚无缥缈的、无法言传也无法教学的‘感觉’,它只依赖于清晰明确、可学习、可重复、可验证的‘步骤’与客观的‘数据标准’!”
“它能确保一个资质平庸、甚至略显驽钝的学员,只要他愿意付出足够的、看得见的努力,遵循明确的路径,他就必然能够依靠自己的力量,稳定地点亮他人生中的第一缕、完全属于他自己的魔法之光!这,难道不正是对‘魔法’这一伟大力量最务实、也最根本的尊重和传承吗?让魔法从神秘莫测、高高在上的神坛走下来,成为更多人能够触摸、能够掌握、能够用以改善自身与世界的工具,而不是将其刻意神秘化,束之高阁,最终沦为仅供少数特权阶层把玩和垄断的……精致古董?”
林可的一番话,如同最锋利的手术刀,精准而冷酷地剖开了传统教育那件华丽哲学外袍之下,所掩盖的残酷现实与资源浪费。埃利奥特导师在台下听得心潮澎湃,双手不自觉地紧紧握在了一起。他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太多太多曾经在他班上,因为日复一日地“找不到感觉”、因为那些玄奥的指引而眼神逐渐从明亮转向暗淡、最终彻底失去光彩的年轻面孔。那些被浪费的天赋与梦想,此刻都化为了支持林可理念的最强音浪,在他心中轰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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