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子。
她同样穿着打满补丁的粗布麻衣,脸上沾着灰尘,却难掩其清秀的五官和一双异常明亮的眼睛。那双眼睛在看到赵沐笙,以及他身后那片明显是新开垦出来的田地时,亮光更甚。
这群人停在了村口,没有贸然闯入。
那名女子上前几步,冲着赵沐笙遥遥地躬身一礼,声音带着长途跋涉后的沙哑,但吐字清晰,条理分明。
“这位郎君有礼了。小女子孙芷君,原是附近坞堡中人,因黄巾作乱,坞堡被破,才带着族人流落至此。我等并无恶意,只是想寻一处安身之所,讨一口活路。”
孙芷君。
赵沐笙心中记下了这个名字。这是一个聪明的女人。
她没有一上来就乞求食物,而是先表明身份,强调自己“并无恶意”,姿态放得极低。
赵沐笙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扫过孙芷君身后的那群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虽然都拿着棍棒作为武器,但身上没有那种亡命之徒的戾气。
“这里只是一处废村,我们也是刚到,没有余粮。”赵沐笙的回答很平静,也很直接。
这是试探。
孙芷君的脸上没有露出失望之色,反而那双明亮的眼睛紧紧盯着赵沐笙,似乎想从他平静的表情下看出些什么。
“郎君说笑了。”她微微一笑,目光落在那片新翻的土地上,“这乱世之中,人人都在为下一顿挣扎,敢于开荒播种者,非有大毅力、大智慧不可。更何况……”
她的视线转向赵沐笙和阿萤。
“郎君与这位小娘子气色虽谈不上红润,但精神尚可,步履稳健,绝非长期挨饿之人。我等所求不多,愿以劳力换取些许食物,为郎君开垦荒地,修建房屋,绝不白吃。”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她不仅精准地判断出赵沐笙有存粮,还立刻给出了自己的价值——劳动力。
赵沐笙不得不承认,他有些欣赏这个女人了。
在这乱世,一个女子能带领十几个族人活下来,并且还能保持这份理智和条理,绝非等闲之辈。
桃源村的建设,正缺人手。
他看着孙芷君,看着她那双因为发现希望而闪闪发亮的眼睛,那是一种对知识、对未来的渴望与崇拜。
她毫不掩饰自己对赵沐笙的佩服。一个能在这种环境下,如此沉着冷静,有条不紊地规划未来的男人,对她这样在绝望中挣扎求生的人来说,就像是黑夜中的一盏明灯。
赵沐笙正要点头,却忽然感觉到身边的空气,冷了下来。
不是错觉。
那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的寒意,仿佛盛夏瞬间入冬。
他侧过头,看到了阿萤。
少女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啃食那块肉干。
她就站在那里,低着头,用一块破布,一遍又一遍,极其缓慢地、极其专注地擦拭着她的那柄软剑。
剑身薄如秋水,映出她毫无表情的脸。
她的动作很轻,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但那每一次擦拭,都仿佛带着一种无声的律动,让周围的空气都为之凝固。
咀嚼的动作,停了。
因为她看到了那个叫孙芷君的女人,看着赵沐笙时,那过于明亮的眼神。
那眼神,她不喜欢。
孙芷君也感觉到了。
那股寒意像无数根细小的冰针,刺入她的肌肤。她顺着那股寒意的源头望去,正对上阿萤抬起的眼眸。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
冰冷,空洞,不带一丝人类的情感,就好像高天之上的神明,在漠然地俯瞰着一只不知死活的蝼蚁。
孙芷君浑身一个激灵,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她后面的话,瞬间被堵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好可怕的眼神!
这个看起来柔弱绝美的白发少女,为什么会有这么可怕的眼神?
赵沐笙立刻明白了症结所在。
他心中又是无奈,又是好笑。
这个小醋坛子。
他没有去呵斥阿萤,反而上前一步,非常自然地将手搭在了阿萤的肩膀上,将她微微往自己怀里揽了揽。
这个动作,既是安抚,也是一种宣告。
阿萤紧绷的身体,在他手掌接触到肩膀的瞬间,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一丝。
“可以,你们可以留下来。”
孙芷君闻言,脸上顿时露出狂喜之色。
“但是,”赵沐笙话锋一转,“这里所有的事情,都得听我的。而且,我做任何决定,只会和我家阿萤商量。”
“我家阿萤。”
这四个字,他说得清晰而自然,像是在陈述一个天经地义的事实。
孙芷君是个聪明人,她瞬间就明白了赵沐笙的意思。
这是在划定界限,也是在敲打她。
她的目光从赵沐笙搭在阿萤肩上的手,再到阿萤那张重新变得面无表情的脸,心中的那一丝别样情愫,瞬间被求生欲死死掐灭。
她低下头,恭敬地回答:“全凭郎君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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