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三日,甄宓闭门不出。
她没有再提出任何游览的请求,只是安静地待在孙芷君为她安排的那座独立小院里。
一日三餐,都有专门的仆妇送来。
伙食很好。
好到让她心惊。
白面馒头管够,顿顿都有肉,甚至还有用一种叫“辣椒”的香料烹饪的鱼汤,鲜美辛辣,让她这个尝遍了山珍海味的甄家嫡女,都忍不住胃口大开。
可她吃得越多,心就越沉。
在桃源镇,连一个被“软禁”的客人,都能享受到外界坞堡之主都未必能日日享用的伙食。
这个地方的富庶,已经超出了她的想象。
这三日,她将白天在桃源镇所见的一切,在脑海中反复拆解、分析、重组。
每一个细节,都像一柄重锤,敲打着她过去二十年建立起来的,那套属于士族门阀的世界观。
拼音、算学、水力锻锤、曲辕犁、水泥……
这些匪夷所思的东西,背后指向的,是四个字——经世致用。
这与她从小学习的那些“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圣人之言,截然不同。
圣人的道理,是告诉人“应该”怎么做。
而那个男人的学问,是告诉人“如何”能做到。
一个务虚,一个务实。
她终于明白,为何赵沐笙在听到“关关雎鸠”时,会看向河边的浣衣妇人。
在他眼中,让百姓安居乐业,就是最大的“风雅”。
她也终于明白,为何在谈及“大道”时,他会指向那座炼钢高炉。
在他心里,让钢铁产量更高,就是最根本的“道途”。
这是一个,与当世所有枭雄、名士,都截然不同的存在。
曹操、袁绍,他们是在争夺旧世界的皇冠。
而那个男人,是在亲手锻造一个全新的世界。
想通了这一点,甄宓的心中,再无半分犹豫。
第四日清晨。
她主动走出了院门,找到了正在指挥镇民修缮沟渠的孙芷君。
“孙管事,小女子想求见赵主公。”
她的神情,平静而郑重,再无一丝初来时的楚楚可怜。
……
议事厅。
依旧是那张巨大的沙盘,依旧是那个温润如玉的青衫身影。
赵沐笙正在沙盘上,用小木块模拟着什么,他的身边,那个白衣银发的少女,正拿着一块小小的木板,用炭笔在上面认真地描画着。
她画得很笨拙,线条歪歪扭扭,但依稀能看出,是一座高炉的轮廓。
赵沐笙时不时地侧过头,指点她两句,语气温柔得能化开冰雪。
那一幕,和谐而温暖,仿佛自成一个世界,任何外人都无法插入。
甄宓的心,莫名地刺痛了一下。
她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对着那个背影,敛衽一礼,深深拜下。
“小女子,中山甄氏,甄宓,拜见赵主公。”
没有自称“民女”,也没有用任何谦卑的词汇。
她用的是一个对等的,家族之间的拜见礼。
赵沐笙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转过身,脸上带着意料之中的微笑,目光平静地看着她。
“甄姑娘,请起。”
阿萤也抬起了头,那双银色的眸子,淡淡地扫了甄宓一眼,便又低下头,继续跟自己的画作较劲。
仿佛这个突然到来的漂亮女人,还不如她画歪了的一根线条重要。
甄宓心中苦笑,她知道,自己这一步,走对了。
在这个男人面前,任何伪装和心机,都只会显得可笑。
她缓缓起身,没有再说任何废话,直接从侍女手中,接过一个沉重的紫檀木盒,双手奉上。
“此乃小女子全部家当,内有东海明珠三百颗,西域美玉八十八方,另有黄金五百金。”
“除此之外,这里,还有一份家父耗尽心血,才绘制出的甄家秘传商路图,以及冀州境内,所有与我甄家暗中往来的坞堡主、地方豪绅的名录。”
她抬起头,直视着赵沐笙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我只有一个请求。”
“请主公派兵,护送我至兖州,将我……安全地交到曹司空手中。”
“甄家,必有厚报!”
说完,她再次深深拜下,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她相信,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条件。
万金财富,足以招募一支千人精锐。
而那份商路图和人脉名录,其价值更是无法估量。对于任何一个想要染指冀州的诸侯而言,这都是一份能让其瞬间掌握主动权的惊天大礼!
她已经亮出了自己所有的底牌。
她不信,他不动心。
议事厅内,一片寂静。
赵沐笙没有立刻去接那个木盒。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跪伏在地的甄宓,脸上的笑容,意味深长。
许久,他才轻轻地,摇了摇头。
甄宓的心,猛地一沉。
只听赵沐笙那温和的声音,缓缓响起,每一个字,却都像一柄冰冷的铁锤,狠狠砸在她的心上。
“甄姑娘,你似乎搞错了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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