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如铁。
孙权府邸的后堂,灯火通明,却压不住那几乎凝成实质的寒意。
碧眼紫髯的江东之主,孙权,正负手立于窗前,望着窗外那轮被乌云遮蔽的残月,一言不发。
他的背影,年轻,却承载着山岳般的重压。
鲁肃站在他的身后,神情肃穆,这位一向敦厚的长者,此刻眼中却闪烁着刀锋般的光芒。
“主公。”
鲁肃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降,与不降,肃已思虑再三。”
孙权没有回头,只是从鼻腔里发出一个沉闷的“嗯”声。
“若降曹。”鲁肃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肃,可还为官。子布(张昭)公,可还为官。江东诸公,皆可保全富贵,安享荣华。”
“然,主公呢?”
鲁一针见血。
“曹操能容我等,却断不能容主公!”
“昔日袁绍携河北之众,尚不能敌。主公若降,不过是第二个刘琮,最好的结局,是被迁往许都,封一个无权无势的闲散侯爷,从此圈禁一生,生死皆在人手!”
“主公,甘心吗?”
最后三个字,如同一柄重锤,狠狠砸在了孙权的心上。
他猛地转身,那双碧色的眸子里,燃起了两团压抑不住的,愤怒的火焰!
甘心吗?
他想起兄长孙策临终前的托付。
“若内事不决,可问张昭;外事不决,可问周瑜。”
“若孤不在,你可自取江东。”
兄长的音容笑貌,言犹在耳!
这片由父兄两代人,用鲜血与白骨打下来的江东基业,岂能在他手上,拱手让人!
“子敬……”孙权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我知你意。只是……曹军势大,号称八十万,我江东六郡,如何能敌?”
鲁肃长身一揖,神情前所未有的坚定。
“主公,肃已遣人,星夜兼程,往鄱阳湖而去。”
“公瑾,不日即归!”
公瑾。
周瑜,周公瑾!
听到这个名字,孙权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眸子里,瞬间注入了无穷的底气与希望。
……
三日后。
一艘艨艟巨舰,如离弦之箭,破开长江的滚滚波涛,停靠在了柴桑水寨。
甲板之上,一人白袍银甲,凭栏而立。
他身姿挺拔,面如冠玉,英气逼人。
江风吹得他衣袂飘飘,那双顾盼间便能让江东少女为之倾倒的眼眸里,此刻却只有一片冰冷的杀机。
江东大都督,周瑜,回来了。
他甚至来不及掸去一路风尘,便被直接请入了孙权的议事厅。
迎接他的,是刘备的使者,诸葛亮。
“久闻公瑾大名,如雷贯耳。”诸葛亮手持羽扇,微微躬身,脸上挂着一抹恰到好处的,仰慕的微笑。
周瑜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算是回礼。
他径直走到主位之下,对着孙权,单膝跪地。
“臣,周瑜,参见主公!”
“公瑾快快请起!”孙权亲自上前,将他扶起,神情激动。
周瑜起身,目光如电,扫过堂下众人,最后,落在了诸葛亮的身上。
“先生此来,意在说我江东,联刘抗曹?”
他的声音,清朗,却带着一股军人特有的,不容置喙的锐气。
“正是。”诸葛亮坦然与他对视。
周瑜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曹操拥兵百万,战将千员,非公瑾所能敌也。瑜,亦有自知之明。”
他话锋一转,竟是与张昭等人,一个论调。
诸葛亮闻言,心中一动,脸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失望与惋惜。
“亮本以为,将军乃匡扶汉室之英雄。不想,亦是畏惧曹贼之辈。”
他故作长叹一声,转身便要离去。
“也罢,也罢。天命如此,非人力可回。只是……”
他停住脚步,仿佛自言自语,又仿佛是说给满堂众人听。
“只是可惜了江东那两位国色天香的绝代佳人,竟要落入老贼之手,于铜雀台上,受其凌辱,以娱晚年了。”
周瑜的眉头,猛地一皱。
“先生此言何意?”
诸葛亮回过身,脸上是一副“你难道不知道吗”的惊讶表情。
“将军不知?曹操此次南下,志在必得。他早年在河北,便已建好一座铜雀台,发誓要一统天下,网罗世间绝色,以充其中。”
“他还命其子曹植,作《铜雀台赋》以记其志。亮,曾有幸闻之。”
说罢,他竟真的当着所有人的面,摇头晃脑地,吟诵起来。
“……从明后以嬉游兮,登层台以娱情。见太府之广开兮,观圣德之所营……”
前面几句,尚是原文。
然而,吟到关键之处,诸葛亮的声音,陡然拔高,语气中充满了“义愤填膺”!
“……立双台于左右兮,有玉龙与金凤。揽二乔于东南兮,乐朝夕之与共!”
揽二乔于东南兮,乐朝夕之与共!
轰!
这十二个字,如同一道九天惊雷,在周瑜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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