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工位被安排在总裁办公室外间的开放办公区一角,与其说是工位,不如说是一个透明的囚笼。前后左右都是忙碌的、身着职业装束的精英员工,敲击键盘的声音、压低嗓音的通话声、打印机吞吐纸张的嗡鸣,交织成一片高效而压抑的背景音。
没有人主动跟林薇打招呼,偶尔投来的目光也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疏离。显然,她乘坐总裁专属电梯上来,并由总裁助理亲自引领的消息,已经像病毒一样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传开。她被贴上了“关系户”、“特殊存在”的标签,被孤立在正常的社交圈之外。
这正是顾夜沉想要的效果。他将她置于众目睽睽之下,让她无所遁形。
林薇对此并不意外,甚至乐见其成。过多的社交反而会分散她的精力。她沉默地坐在电脑前,打开了那份《城东新区地块商业开发竞标分析报告》。
正如顾夜沉所言,这份报告初看之下,确实显得粗糙,数据陈旧,分析流于表面,逻辑链条脆弱。任何一个有经验的商业分析师都能看出问题。但这真的是市场部的无能吗?
林薇唇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顾夜沉手下的团队,绝不可能犯如此低级的错误。这更像是一个精心伪装的诱饵,表面的漏洞是用来麻痹她的,真正的陷阱,必然隐藏在更深层的地方。
她深吸一口气,摒弃所有杂念,将心神彻底沉入到报告中。指尖在键盘上飞快敲击,调出这个世界公开的商业数据库、政策文件、城市规划图,开始交叉验证报告中的每一个数据,每一条结论。
时间在专注中飞速流逝。周围的同事陆续下班离开,办公区的灯光一盏盏熄灭,最后只剩下她头顶这一片惨白的光晕,将她孤独的身影笼罩其中。
她遇到了几个明显是人为设置的障碍——关键数据的来源被刻意模糊,引用的政策条款是过时的版本,竞争对手的分析明显低估了其实力。这些“漏洞”如此明显,仿佛在嘲笑她的智商,催促着她赶紧掉进坑里。
林薇小心翼翼地绕开了这些明面上的陷阱,她的目标不是修正这些显而易见的错误,而是找出顾夜沉真正想让她踩中的、那个足以让她万劫不复的深坑。
直到深夜,她揉着发胀的太阳穴,目光再次落到报告中对地块周边环境评估的一行小字上——“……区域内无重大历史文化遗产保护单位,拆迁阻力较小……”
真的没有吗?
她调出城市文化遗产保护名录的详细电子地图,将城东新区地块的坐标输入进去。屏幕上,代表着地块范围的蓝色区域清晰可见,而在其边缘,一个几乎被忽略的、极小的红色标记,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是一个未被列入常规保护名录,但在特定历史档案中有记载的、民国时期某着名学者的旧居遗址,虽然建筑本体已破败不堪,但其文化象征意义不容小觑。一旦启动大规模商业开发,这个遗址必然会被波及。
市场部的报告,刻意忽略甚至隐瞒了这一点。
如果她按照这份报告的基调,提出“无障碍快速开发”的建议,而顾夜沉在竞标成功后,利用这个“疏忽”大做文章,将破坏文化遗址的罪名扣在她头上……那么,她不仅会立刻失去工作,更可能身败名裂,甚至面临法律诉讼。
好狠的计策。这不仅仅是要她滚蛋,是要彻底将她踩入泥泞,永无翻身之日。
林薇背后渗出一层冷汗。顾夜沉对她,是真的没有丝毫旧情,只有刻骨的恨意和毁灭欲。
她盯着屏幕上那个小小的红点,眼神逐渐变得锐利。既然找到了陷阱,那么下一步,就是如何在这个陷阱上,跳出属于自己的舞步。
她重新坐直身体,双手放在键盘上,开始撰写一份全新的分析报告。她没有直接指出原报告的“错误”,而是以极其严谨和客观的态度,重新梳理了所有数据,补充了最新的一手市场调研信息(她动用了一些微不足道的、符合“苏念”人脉范围的调查手段),对竞争对手进行了深入且真实的评估。
而在谈到地块环境和拆迁风险时,她用了整整一个章节的篇幅,详细阐述了那个民国学者旧居的文化价值、潜在的社会影响,以及一旦处理不当可能引发的舆论风险和项目延期成本。她不仅指出了风险,还提供了几种可行的解决方案,比如“原地保护性修缮并融入商业景观设计”,或者“与文化遗产部门合作,设立小型纪念场馆”,将潜在的危机转化为项目的文化亮点和社会责任担当。
这不再是简单地完成任务,而是在顾夜沉的规则框架内,进行的一次正面反击。她向他展示的,不仅仅是能力,更是一种姿态——我看到了你的陷阱,并且,我能跨过去。
当她敲下最后一个字,保存好文档时,窗外已经露出了熹微的晨光。她连续工作了超过二十个小时,身体疲惫到了极点,但精神却异常亢奋。
她将报告打印出来,装订好,放在了临时工位的桌面上最显眼的位置。然后,她关闭电脑,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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