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恒离开后不久,寝殿沉重的石门再次被推开。
子露的身影几乎是扑进来的,脸上带着失而复得的惊喜和浓浓的心疼:“阿鸢!你终于醒了!”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
然而,与子露的欣喜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怡鸢的沉寂。
她只是虚弱地靠在软枕上,目光有些空洞地望着床顶繁复冰冷的妖纹,低低地、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一个音节:“嗯……’’
那声音里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浓得化不开的低落和疲惫,仿佛整个灵魂都被抽空了。
天界太子慕辰随后步入,姿态依旧从容,但看向怡鸢的眼神也带着一丝凝重。
他站在子露身侧,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劝诫:“怡鸢妖君,你此番……太过冲动了。”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天界非寻常之地,许渊神尊更是……深不可测。你那般不顾后果地闯上去,若真出了事,你腹中的孩儿,还有关心你的人,该如何是好?”
“我不是故意的……”
怡鸢的声音很轻,带着破碎的哽咽,她将头埋得更低,手指无意识地揪紧了身下的锦被,“我只是……只是好难受……控制不住……”
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那种被仇恨和绝望瞬间吞噬理智的疯狂,她无法向旁人解释清楚。
她甚至不知道,在那股几乎将她撕裂的冲动里,除了她自己对凌归的爱与痛,是否还夹杂着另一个灵魂——那个沉睡在她灵魂深处、名为凤弥的古老神尊——那积压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对许渊的怨怼与不平?
这念头一闪而过,却让她更加混乱。
额间那曾经若隐若现、象征着凤弥力量的火焰印记,此刻已彻底消失无踪,仿佛某种联系被强行斩断,只留下更深的迷茫。
“好了好了,”
子露立刻坐到床边,心疼地握住怡鸢冰凉的手,嗔怪地看了慕辰一眼,“阿鸢已经很难受了,你就别说她了。”
她努力想让气氛轻松一点,转移话题道:“阿鸢,你刚醒,身子虚,可有什么想要的?想吃点什么,还是需要什么灵药?我们给你找来。”
“想要的?”
怡鸢猛地抬起头,失神的眼睛骤然聚焦,直直地看向子露,那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几乎令人窒息的悲怆和荒谬感。
她想要的?
她想要的,从百年前到现在,都只是那么一个人啊!
百年前,是那个在樱花树下对她微笑,说“能娶到你,此生无憾”的凡人捉妖师林沐风!
他临终前苍白的面容,那断断续续却饱含温柔与不舍的话语,如同最锋利的刀,再次狠狠剜开她尚未愈合的旧伤:
“阿鸢……别哭……”
“我不疼……真的……”
“别恨他们……也别恨这世道……”
“能娶到你……我此生……无憾……”
“我只是……好遗憾,要是……能……早一点……”
就是因为沐风那句“别恨”,她放过了被幕后黑手操控的灵溪派五大长老,也放过了追寻真凶的机会。
那之后,她沉沦在无尽的黑暗中,如同漂浮在虚无的碎片里,直到在那片象征着洛华镇回忆的樱花树幻境中,再次“见到”他。
幻境里,沐风温柔地抱着她,吻去她的泪水,说着“我会等你”,“无论多久,无论多远”。
那时的温暖和承诺,曾是她黑暗中唯一的微光。
后来,当那个桀骜不驯、放荡不羁的北海仙君凌归出现,带着与沐风截然不同的外壳,却在灵魂深处透出熟悉的印记时,她以为那是命运的补偿!
她以为那是沐风跨越生死、披荆斩棘来赴那“等待”的约!
经历了最初的误会、抗拒、试探,到最终两颗伤痕累累的灵魂再次靠近、相拥,她以为他们终于克服了所有的波澜,终于可以拥有那份迟来的、安稳的幸福了。
结果呢?
结果,凌归也离开了她!
以同样惨烈的方式。
而那个许渊!
怡鸢的眼中瞬间燃起滔天的恨火!
是他!
不仅冷酷地夺走了凌归的生机,更是用他那至高无上的姿态,轻描淡写地、彻底地否认了林沐风和凌归的存在!
仿佛他们只是她怡鸢的一场幻梦,仿佛她两世刻骨铭心的爱恋都是虚妄!
他凭什么?!
他凭什么决定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他凭什么抹杀她存在的意义?!
“我想要的……”
怡鸢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泪水终于汹涌而出,沿着苍白消瘦的脸颊滚落,“我想要的……就只是……和爱人相守到老……为什么……为什么就这么难……”
她的质问,微弱却充满了穿透人心的绝望,是对命运最无力的控诉。
百年前失去了沐风,百年后失去了凌归,这轮回般的失去,几乎将她彻底击垮。
子露看着怡鸢崩溃痛哭的样子,听着她绝望的质问,心如刀绞,只能紧紧抱住她颤抖的身体,哽咽着说不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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