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隔阂的夜色
夜深人静。
苏晓梅家中卧室的窗帘没有完全拉拢，月光如水银般透过缝隙流淌进来，在木地板上投下一道狭长的、朦胧的光带。空气中弥漫着情欲过后特有的、潮湿而慵懒的气息，混合着沐浴露的淡香和彼此汗水蒸发后的微咸。
激情已然退潮。
林风侧身躺着，手臂从苏晓梅的颈下穿过，将她温软的身体揽在怀里。她的后背紧贴着他的胸膛，能清晰地感受到她平稳下来的心跳和呼吸的轻微起伏。肌肤相亲，体温交融，这本该是最亲密无间的时刻。
然而，林风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异样。
苏晓梅的身体是柔软的，顺从的，安静地依偎在他怀中。但不知为何，林风总觉得，在这份熟悉的温存之下，似乎隔着一层极薄、却真实存在的膜。她的回应依旧温柔，指尖无意识地在他手臂上轻轻划动，但那种感觉，不同于以往。以前的苏晓梅，在亲密之后，会像一只慵懒的猫，全身心地贴靠着他，眼神迷离，带着毫无保留的依赖和满足，仿佛他是她的整个天地。而此刻，她的安静里，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克制，一种仿佛灵魂抽离了一部分的疏淡。那种从骨子里透出的、炽热的依恋感，似乎减弱了。
这种变化并非突如其来，而是像水滴石穿，是潜移默化的累积。似乎是从她身体调养好之后，不，更准确地说，是从那次意外流产之后，这种微妙的感觉就开始悄然滋生。只是以往聚少离多，每次重逢的激情往往暂时掩盖了这丝异样。而这次，在经历了江州调研的波谲云诡、与楚晓雅的意外交集，以及刚刚结束的、需要全神贯注的汇报之后，林风的精神变得异常敏感，这层隔膜便清晰地凸显出来。
愧疚感，如同夜色中悄然蔓延的潮水，再次漫上林风的心头。他想起了楚晓雅，想起了明天晚上那个心照不宣的约会。尽管他不断告诉自己，那或许更多是出于政治上的考量或不得已的应酬，但无法否认，面对楚晓雅那样家世、容貌、气质俱佳的女性主动示好，他内心深处并非全无波澜。这种隐秘的心绪，此刻在面对全心全意对待自己的苏晓梅时，化作了一根细小的刺，扎得他心生不安。
同时，一股更深的困惑攫住了他。晓梅到底怎么了？是因为自己陪伴太少？还是因为流产对她造成的伤害，远比他想象的要深远和持久？她总是表现得那么坚强、懂事，把所有的委屈和难过都藏在心里，独自承受。这让他心疼，也让他感到一种无力感。他渴望走进她的内心，却又怕触及她不愿示人的伤口。
黑暗中，他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以为她已经睡着。犹豫了很久，他终于鼓起勇气，嘴唇几乎贴着她的耳廓，用极低、极轻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和小心翼翼的试探，喃喃低语：
“晓梅……晓梅姐……” 他习惯性地用了这个亲昵的称呼，“我总觉得……我们之间，好像……不如以前那么近了。”
这句话说出口，林风立刻感觉到怀中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虽然极其细微，但他清晰地感受到了。她没睡。
苏晓梅的心，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猛地一痛。黑暗中，她睁开了眼睛，望着窗外透进的那缕微光，眼神复杂。他到底还是感觉到了。是啊，怎么可能感觉不到呢？她自己又何尝不知？
那道无形的隔阂，真实存在。
它源于手术台上冰冷的器械带来的恐惧和身体被掏空的虚脱感；源于深夜独自一人时，抚摸着小腹空荡荡的失落与哀伤；源于无数个需要他、却只能通过冰冷电话线听到他疲惫声音的夜晚；更源于对未来的不确定——他的世界越来越大，越来越复杂，而自己，是否还能跟上他的脚步？是否最终会成为他的拖累？
这些情绪，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的心。她努力地想表现得和以前一样，不想给他增添烦恼，但有些东西，失去了，就是失去了，无法假装。那份毫无保留的、带着少女般炽热的依赖，或许已经随着那个未能出世的孩子，一起悄然流逝了。剩下的，是更深沉的爱，却也掺杂了更多现实的顾虑、隐忍的伤痛和一丝难以言说的自卑。
但她不能说出来。她习惯了自己消化一切负面情绪，习惯了对林风报喜不报忧。她迅速收敛心神，强迫自己放松下来，甚至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在黑暗中显得格外轻柔，却也带着一丝刻意营造的轻松：
“瞎想什么呢？”她转过身，在朦胧的月光下，面对着他，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动作温柔，“不是和以前一样吗？可能就是最近我们都太忙了，你刚调研回来，我也处里事多，聚少离多的，感觉有点生分了吧。别胡思乱想。”
她的语气尽量放得平缓，带着安抚的意味。但林风却从她看似自然的动作和话语中，听出了一丝力不从心的掩饰。她的指尖微凉，触碰在他皮肤上，带着一种刻意的温柔，仿佛在努力修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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