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那里,伞骨只剩半截铁刺从掌心穿出,七根银针悬在半空,针尖没入那团黑气凝成的拳头,却再难进一寸。
沈照跪着,通幽骨还插在心口,血顺着骨缝往下淌,滴在地面发出轻微的“嗤”声,像是烫进了石头里。她没抬手去扶,只是把探阴棒横在身前,棒尖抵着自己残破的眼窝,像是在等什么。
闻人烬趴在地上,赶尸铃裂了道口子,铃舌歪在一边,像是死鸟的喙。她用肘撑地,想爬起来,可胸口一闷,又咳出一口带符灰的血。她舔了舔嘴角,咬断的毛笔杆还卡在牙缝里,硌得牙根发酸。
那黑气拳头缓缓收紧,银针开始弯曲。
陈九黎没动,只是低头看了眼沈照心口的通幽骨。血还在流,可那血丝竟顺着探阴棒往下爬,又沿着地面之前她画出的倒符路线,一寸寸往回走。像是有人在地下,把时间倒着拨了一遍。
他忽然笑了。
“照子,你还记得怎么画‘斩’字吗?”
沈照没应,可她手指动了动,在地上划了一下。
一个歪斜的盲文“斩”字,出现在血痕尽头。
陈九黎抬手,一把抓起插在腰带上的断针——那是最后一根没用掉的银针,针尾还沾着伞油。他咬破指尖,血滴在针尾,顺着针身滑下,渗进针尖。
“借你骨中金光。”他低声道,针尖猛然刺向通幽骨与铜钱剑交汇处。
“嗤——”
一声轻响,像是热铁入水。
铜钱剑猛地一震,剑身浮现出一道红影。
红衣猎猎,长剑横扫,剑锋过处,鬼影成灰。那人身形模糊,可那一剑的走势,陈九黎认得。
那是他自己的剑。
画面一闪而过,却像烙铁烫进脑子里。他眼前一黑,又猛地亮起——
他站在一片焦土上,天是血色的,地是裂开的,脚下踩着无数鬼面残骸。他手持长剑,剑身刻满符文,剑柄缠着红绸。身后站着一群人,可他一个都不认识。
前方,一道黑影缓缓升起,由无数张脸拼成,没有五官,却“看”着他。
那黑影开口,声音像是千人齐诵:“你斩鬼,我斩你。”
他抬剑,一剑斩下。
画面崩碎。
他猛地回神,发现自己还站在原地,针尖仍抵在铜钱剑上。可那剑身,竟浮现出一道极淡的红痕,像是被什么烧过。
沈照突然抬头。
她左眼残伤处,金光一闪即逝。
她手指在地上划动,血写出三个盲文:
“那是……你。”
话音未落,她猛然抬手,一把将通幽骨从心口拔出。
“嗡——”
一声低沉龙吟,自骨中响起。
那声音不响,却震得人骨头发麻,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七柄铜钱剑同时震颤,剑身符咒开始龟裂,黑气从道士耳道中倒灌而出,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抽了回去。
锁链“咔”地一声,从中断裂。
道士虚影哀嚎一声,化作黑烟消散。
陈九黎踉跄一步,伸手扶住沈照。她浑身发抖,脸色惨白,可那空荡的眼窝里,竟有金光流转。
闻人烬挣扎着爬起来,抹了把脸上的血,抬头看向四周。
七百二十具棺材开始倾斜。
不是被风吹的,也不是地面塌陷,而是像被人从底下推了一下,齐齐往一侧倒去。棺底与地面的接缝崩开,露出一道道细长裂口。
热气从裂缝中涌出,带着硫磺味。
“这阵……本就是为镇压下面的东西。”陈九黎低声说,扶着沈照后退两步。
闻人烬咬断毛笔杆,把断茬吐出来,伸手去捡地上的赶尸铃。铃身裂了,可她还是攥在手里。
“下面有什么?”她问。
没人回答。
因为就在这时,第一股岩浆从裂缝中喷出。
不高,只冒了半尺,可火光一亮,整个地下空间都被映得通红。
岩浆顺着地面流淌,恰好映出七百二十具棺材翻倒后的轮廓。那些棺材底座原本刻着复杂的符文,此刻在火光中连成一片,竟拼出一座宫殿的全貌——飞檐斗拱,九重门阙,廊柱对称,与闻人烬那枚玉佩上的地图,严丝合缝。
“是我家……”她喃喃道。
陈九黎盯着那岩浆倒影,忽然伸手摸了摸左眼。金纹还在,可不再闪烁,而是稳定地亮着,像一盏灯。
他低头看那根刺入铜钱剑的断针。针尾的血已经干了,可针尖还在滴血——不是他的血,是沈照的。
那血滴进岩浆,溅起一点火光,竟在空中凝成一个字:
“斩”。
沈照突然抬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她的手冷得像冰,可力气大得吓人。
“你记得了?”她问。
陈九黎摇头:“没全记,就……一剑。”
“那一剑,斩过谁?”
他沉默。
记忆碎片在脑子里翻腾,可每一片都带着痛。他只记得那一剑斩下时,天崩地裂,鬼哭神嚎,而他自己,站在焦土上,浑身是血,却笑得像个疯子。
“不重要。”他松开她的手,弯腰捡起半截伞骨,“重要的是,下面那地方,不是墓,是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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