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灌进耳朵的时候,陈九黎正把红绸一圈圈缠回腰上。
那股力道还在扯着绸子,像水底有东西咬住了末端。他没松手,反而往前跨了半步,伞尖点在海床岩脉上,三下轻叩,震感顺着地层传出去老远。沈照靠在他左肩,探阴棒拄地,指节泛白,眉心那道刚结痂的伤口又裂开了,血混着海水往下淌。
“还能撑?”他问。
她没点头,也没说话,只是把探阴棒往身侧移了寸许,指向正前方。水流浑浊,可她“看”得清楚——那里有东西,埋在珊瑚与尸骨之间,正随着地脉一明一灭。
闻人烬被绑在他背上,双臂垂着,掌心朝外。那道疤痕已经不流血了,但皮肤下的纹路还在动,像是活物在爬。地图的轮廓越来越清晰,从工厂铁门变成了深海沟壑,坐标直指他们脚下这片死寂之地。
“就是这儿。”他说,“该还账的地方到了。”
三人一步步往前挪。水压越来越重,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沈照忽然闷哼一声,膝盖一软,差点跪倒。陈九黎反手扶住她胳膊,触到她腕骨时察觉不对——通幽骨在震,不是因为阵法干扰,而是……共鸣。
“它认得你。”他低声说。
她咬牙站稳,抬手抹掉脸上的血水:“我也认得它。”
前方岩层突然塌陷出一个环形坑,边缘整齐得不像自然形成。海底淤泥被某种力量推开,露出一座巨大祭坛的顶部。黑曜石砌成的基座上爬满珊瑚,缝隙里嵌着零星白骨,有些还挂着残破的衣料,像是几十年前沉船的遗骸。
祭坛中央,七根柱子呈北斗排列,通体暗红,表面浮着细密刻痕。陈九黎走近几步,伞尖轻挑起一块附着在柱边的碎骨,借着微弱的光扫了一眼——上面刻着名字。
“闻人昭南。”
他念出声。
沈照脸色一变:“初代家主?”
“不止。”陈九黎沿着第一根柱子往下走,声音冷下来,“闻人承业、闻人怀瑾、闻人景行……全是闻人家族谱上有名有姓的人。”
第七根柱子最高,也最诡异。顶端凹槽里嵌着一枚铜钉,钉身锈迹斑斑,却隐约能看出是用女人的发丝缠绕封印的。而柱面最上方,赫然刻着三个字:
**闻人烬**。
她喘了口气,整个人僵住。
陈九黎猛地回头,见她双眼瞪大,嘴唇发抖,掌心的疤痕瞬间变得滚烫,皮肤几乎要烧起来。他快步上前,一把抓住她手腕,银针甩出两枚,钉入内关穴,压制血脉躁动。
“别看。”他说,“那是他们的规矩——活着的名字提前刻上去,等时辰一到,自己走进去。”
“为什么是我?”她声音发颤,“我偷了铃,逃了家,他们明明已经不要我了……”
“正因为你逃了。”沈照忽然开口,声音沙哑,“所以才非要你回来不可。这种阵,最怕的就是断血嗣。你是最后的直系,也是唯一的活祭品。”
空气凝住。
陈九黎盯着那根柱子,缓缓抽出腰间红绸。绸面未展,他先以指尖抹过主柱表面。那一瞬,绸子竟渗出黑血,不是沾染,是从织物内部慢慢沁出来的,像被什么东西污染了。
柱身震动,浮现出四个血字:
**献祭者归位**
“找死。”他冷笑,红绸猛然一抖,如鞭抽地,“老子还没答应,轮得到你写命簿?”
话音落,整座祭坛嗡鸣。
七根血柱同时扭曲,表面刻痕崩裂,黑血喷涌而出。柱体像是活了过来,从底部撕开一道口子,伸出无数肉须般的触手,朝着三人扑来。其中一根直取闻人烬咽喉,速度快得几乎看不清轨迹。
沈照横身挡在前面,探阴棒迎击。
碰触刹那,棒身剧震,她五指紧扣,指骨咔咔作响。可就在下一息,探阴棒突然暴涨,骨节暴突,表面浮现出古老符文,整根化作一柄森白骨剑,刃口寒光流转。
她双手握剑,凌空斩下。
“嗤——”
血柱应声断裂,断口喷出大量黑雾。雾中光影闪动,一个人影缓缓浮现。
道袍宽袖,手持龟甲,须发皆白,眼神清明。
王半仙。
“你们不该来。”他说,声音平稳,没有回音,也不像幻象,“这里不是破阵的地方,是养局的巢。”
陈九黎瞳孔一缩:“你还活着?”
“死不了。”王半仙摇头,“但也出不去。这地方把我钉在这儿,当成阵眼的一块砖。你们现在转身走,还能保住一口气。”
“那你呢?”沈照问,声音很轻。
“我?”他笑了下,“早就不算人了。守陵人的命,本来就是拿来填坑的。”
话音未落,其余六根血柱骤然加速,齐齐扭转向三人围拢。地面裂开缝隙,黑血汩汩涌出,形成一道环形沟壑,将他们困在中央。
陈九黎一把将闻人烬推到身后,红绸展开,横拦胸前。沈照持骨剑立于左侧,剑尖指地,眉心血线不断,但她站得笔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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