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龙阵的雾气带着陈年竹露的清冽,漫过脚踝时,阿竹能感觉到雾珠在衣料上凝成细小的冰晶,又瞬间化作水汽,顺着裙摆的褶皱流淌。源生的信物盒在她怀中轻轻颤动,盒身的竹纹与困龙阵的锁链产生共鸣,发出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嗡鸣,像极了双生花绽放时的细微声响。
她抬头望去,无数条青铜锁链在雾中交错,链身镌刻的纹路被雾气浸润得发亮。最粗的那条锁链直径足有孩童手臂粗,三派先祖的刻名在链身蜿蜒:涤尘宗的 “竹” 字带着竹叶的弧度,青面教的 “蛇” 字尾端卷曲如蛇信,陈家的 “简” 字笔画方正如竹简,此刻都被墨色的雾气侵蚀着,字迹边缘泛起焦黑的痕迹,像是被无形的火焰灼烧。
“必须解开这死结。” 阿竹咬着下唇,齿间尝到淡淡的血腥味。她下意识地凝聚涤尘宗灵力,指尖泛起淡绿色的光晕,这是她自幼修习的 “竹心诀”,曾无数次用来疏导还魂竹的灵气。可当灵力刚触到锁链的刹那,链身突然爆发出刺目的红光,墨色雾气如同被激怒的蛇群,顺着她的手臂疯狂攀爬。
灼烧感从指尖蔓延至手肘,像是有无数细小的竹刺扎进皮肉,阿竹的呼吸骤然急促。她看见黑雾在自己的袖口凝成狰狞的蛇头,蛇眼是两团跳动的绿火,正死死盯着怀中的源生。婴儿却不怕,反而咯咯笑着伸出小手,想要去触碰那蛇头,吓得阿竹赶紧侧身躲避。
“阿竹姐姐!” 青禾的惊呼穿透雾层,带着哭腔。阿竹回头时,看见青禾被三条细锁链缠住脚踝,链身的蛇纹正往她的布鞋里钻,而墨渊正横笛抵挡着从四面八方涌来的锁链,竹笛与青铜相击的脆响在阵中回荡,每响一次,周围的雾气就浓郁一分。
锁链上的青面教 “蛇” 字突然发出得意的红光,蛇头幻象的嘴猛地张开,露出细密的獠牙。就在这时,陈五札记里的字句突然在阿竹脑海中炸开:“强行扭转,必遭反噬。” 那是她临行前特意抄录在绢帕上的句子,此刻绢帕正贴在胸口,被冷汗浸得发皱。
源生的小手在此时抓住她的衣袖,婴儿的掌心带着奶香的温热,恰好贴在那团黑雾上。奇异的是,灼烧感竟瞬间减轻了许多,像被清凉的竹露浇过。阿竹低头,看见源生襁褓上的归源阵纹正在发光,用银线绣成的 “源” 位恰好对着锁链死结的中心 —— 那里藏着个指甲盖大的双生花苞,花瓣被锁链缠得发紫,却仍倔强地挺着花萼,像是在无声地求救。
“它在求救。” 阿竹的心跳漏了一拍,指尖的灵力不由自主地散去。她试着收回手,黑雾果然退了些,蛇头幻象的獠牙渐渐隐去。当她彻底松开灵力,任由手臂垂在身侧时,蛇头竟温顺地化作普通的蛇纹,顺着衣袖蜿蜒而下,与锁链上的蛇纹轻轻触碰,像两条久别重逢的伙伴在亲昵地蹭着彼此。
“‘无事不为’…… 不是什么都不做。” 阿竹喃喃自语,声音在雾中散成细碎的颗粒。她的目光落在源生玩耍的动作上:婴儿对周遭的凶险毫无察觉,只是伸出小胖手,任由锁链上凝结的雾珠落在掌心,再顺着指缝滴回那朵濒死的双生花苞。每一滴雾珠落下,花苞都会微微颤抖,像是在汲取生命的养分,原本发紫的花瓣竟透出一丝淡淡的粉。
这个场景让阿竹想起分竹镇的巫师织帕时的模样:老巫师总是盘腿坐在竹席上,银线在他指间灵活地跳跃,从不会强行穿过经纬交错的布纹,而是顺着缝隙游走,银线穿过的地方,布面会自然凹陷,反而比蛮力穿过更省力气。有次她好奇地问为何不直接挑开经线,老巫师笑着说:“布有布的脾气,你顺着它,它才肯听话。”
又想起断竹渡的老艄公撑船的姿态:竹篙插入水中时总是斜着用力,顺着水流的方向轻轻一推,船身便会灵巧地避开暗礁。有次遇到湍急的险滩,她看见老艄公不仅不与水流对抗,反而将船身横过来,借着水势的推力旋转着穿过礁石群,竹篙在他手中像有了生命,每一次起落都与水波的节奏完美契合。
“是‘不强行而为’!” 阿竹的玉佩突然炸开青光,光芒穿透浓雾,在锁链死结处凝成一道光柱。她清晰地看见,那看似无解的死结其实是个被强行拧成的活扣:涤尘宗的 “竹” 字是活扣的第一道缠绕,青面教的 “蛇” 字是第二道回环,陈家的 “简” 字则是最后的固定点,三者本应相互配合,却被后人以 “破阵” 的执念拧成了死结。
链身的纹路在青光中缓缓流动,显露出三派先祖刻字时留下的细微凹槽 —— 那是解开活扣的关键。阿竹突然明白,先祖们留下的不是难题,而是解题的线索,只是千年来的修士都被 “破阵” 二字蒙蔽,从未想过 “顺阵” 之道。
她深吸一口气,将源生的信物盒轻轻贴在锁链上。盒盖自动弹开,断竹渡的船绳率先飞出,那是用还魂竹纤维与双生花茎编织的绳子,带着江水的温润。它没有去拉扯锁链,而是顺着 “竹” 字的笔画缠绕,每绕一圈,链身的青光就亮一分,死结也随之松动一分,像是在回应着江水的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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