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全跪在地上,面如死灰,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衫。他看着宜阳公主那燃烧着怒火和泪水的眼睛,心中一片冰凉。完了!这下捅破天了!
混乱的命令声中,宜阳的目光再次落回地上那个蜷缩的身影上。他还在抖,像一片即将碎裂的枯叶。额头撞击地面的动作已经停了,只是无力地抵着冰冷污秽的地面,身体因为寒冷和高度的恐惧而剧烈痉挛。每一次痉挛,都让身下的血污扩大一分。他紧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上沾着血污和冰晶,仿佛将自己彻底封闭,拒绝与这个世界的任何一丝联系。
“别怕…”宜阳吸了吸鼻子,努力压下喉头翻涌的酸涩和哽咽。她不顾嬷嬷惊恐的阻拦,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地,朝着那片血污和污秽靠近。浓烈的血腥气和恶臭让她胃里翻腾,小脸发白,但她死死咬住了下唇,强迫自己走下去。
她在离沈玠还有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不敢再靠近,生怕刺激到他。她蹲下身,小小的身体蜷成一团,尽量让自己的视线与他持平,声音放得极轻、极柔,带着浓浓的鼻音,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过度、浑身是伤的小兽:
“别怕…热水来了就不冷了…炭火也快来了…太医…太医马上就到…你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的…”
地上的身影猛地一颤!仿佛被这轻柔的声音烫到。他蜷缩得更紧,几乎要将自己缩进地缝里,那只完好的左手死死地抠进地面的冰碴里,鲜血淋漓。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呜咽,充满了极致的抗拒和卑微的恐惧。
很快,滚烫的热水被一桶桶抬了过来,冒着腾腾的白汽,在这冰天雪地里显得格外珍贵。巨大的铜炭盆也被几个小太监手忙脚乱地抬了过来,里面上好的银霜炭被迅速点燃,橘红色的火焰跳跃起来,散发出温暖而干燥的热浪,瞬间驱散了小范围的严寒和部分恶臭。
“快!把热水倒进那边的空桶!兑上冷水!不能太烫!”宜阳强忍着恐惧和恶心,指挥着宫女嬷嬷。她指着离沈玠不远的一个相对干净的空桶。
热水兑好,冒着温热的雾气。
“你…你们…”宜阳看向旁边几个战战兢兢的小太监,包括面无人色的小顺子,“去…把他…把他小心地抬过来…放进热水里…轻一点!不准弄疼他!”
小太监们如蒙大赦,又充满恐惧,小心翼翼地靠近地上那团血污。当他们的手触碰到沈玠冰冷僵硬的皮肤时,他猛地爆发出最后一丝激烈的抗拒!
“别碰我!脏!别碰!”嘶哑的、带着血沫的哭喊从他紧闭的牙关里挤出,身体如同濒死的刺猬,剧烈地弹动、蜷缩,拒绝任何触碰!脱臼的手腕在挣扎中被碰到,剧痛让他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哼。
“轻点!再轻点!”宜阳在一旁急得直跺脚,泪水又涌了出来,“他疼!你们慢一点!”
几个小太监使出浑身解数,几乎是屏着呼吸,用破布垫着手,才勉强将剧烈挣扎、浑身污血和冰水的沈玠抬起,小心翼翼地放进了那只盛满温热清水的木桶中。
“唔……”当温热的清水包裹住他冰冷刺骨的躯体时,沈玠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爆发出无法抑制的、剧烈的颤抖!那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巨大的温差带来的、如同亿万根钢针同时刺入骨髓的剧痛!冻僵的皮肤和肌肉在回暖过程中产生的刺痛,比单纯的寒冷更甚百倍!尤其是那道巨大的伤口接触到温水,如同被浇上了滚油!暴露的神经末梢被瞬间激活,剧痛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
他痛苦地蜷缩在温水中,身体筛糠般抖动着,牙齿咯咯作响,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断断续续的痛哼。他依旧紧闭着双眼,拒绝看向任何人,仿佛只要不看,就能将自己从这巨大的羞耻和痛苦中隔绝。
炭盆被迅速挪近,熊熊燃烧的火焰散发出温暖干燥的热浪,烘烤着水桶周围的空气。宜阳就蹲在离水桶不远的地方,小小的身影被炭火映照得忽明忽暗。她固执地不肯离开,嬷嬷几次想拉她到远些干净的地方,都被她用力甩开。
“殿下,这里污秽不堪,血气冲撞,您凤体要紧啊!”嬷嬷苦口婆心地劝着,几乎要跪下来。
“我不走!”宜阳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决,她指着桶里那个在温暖中依旧痛苦颤抖的身影,“他…他在流血!他那么痛!我要看着他!太医怎么还不来?!”
桶里的沈玠,在剧痛和温暖的夹击中,意识再次模糊。高烧如同野火,在温水的刺激下,以更猛烈的态势反扑上来!身体滚烫得如同火炭,脸颊泛起病态的潮红,嘴唇却干裂发紫,呼吸变得急促而灼热,带着沉重的哮鸣音。伤口在温水的浸泡下,边缘的灰败迅速被一种可怕的、预示着严重感染的酱紫色和肿胀所取代,脓血混合着组织液,不断地渗出,将桶中的清水迅速染成浑浊的粉红色。他无力地靠在桶壁上,头歪向一边,身体间歇性地抽搐着,仿佛随时都会在剧痛和高热中彻底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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