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比这些肉体印记更尖锐、更刺耳的,是另一种无法逆转的变化——
他试着极轻地、几乎是恐惧地吸了一口气,喉咙震动,发出的,却不再是记忆中属于少年的、清朗甚至略带柔软的声线,而是一种陌生的、诡异的、带着无法控制的嘶嘶气流声的尖细嗓音!这声音像一根冰冷的、生了锈的钢针,猛地刺穿他自己的耳膜,也瞬间刺透了他刚刚凝聚起的一点微末意志。
他浑身猛地一僵,如同被无形的寒冰冻住,血液似乎在刹那间冷凝。耻辱感如同最浓稠污浊的墨汁,铺天盖地般涌来,瞬间将他吞没。阉人……他现在是一个真正的、声音尖细刺耳的阉人了……这个血淋淋的、无法否认的认知,像一条毒蛇,死死缠住了他的心脏,疯狂啃噬。
(他内心在无声地尖啸:怪物……一个不男不女的怪物……连声音都在叫嚷着卑贱……)
就在这时,一阵凛冽的寒风卷过荒僻的院落,卷起地上枯朽的落叶和灰尘,打着旋,发出簌簌的、如同呜咽般的声响。这风声,这冰冷的触感,猛地撕裂了时间,将他狠狠地拽回了那个一生都无法挣脱的、冰冷血腥的噩梦——那个风雪肆虐、弥漫着刺鼻血腥和尿骚恶臭的净身房。
冰冷的雪粒仿佛再次密集地砸在脸上,操作太监那双浑浊麻木、毫无人类感情、如同打量待宰牲畜般的眼睛,粗糙的麻绳深深勒进腕骨皮肉的痛楚,还有那从身下最脆弱处猛地炸开、足以将灵魂都撕裂碾碎的剧痛……“下贱东西……”那冰冷恶毒的话语在他耳边阴魂不散地回响。
记忆的碎片并未停止,紧接着又凶暴地切换至那个大雨滂沱、电闪雷鸣的恐怖夜晚。破庙里狰狞的淫笑,被死死按倒在冰冷肮脏地面上的绝望,衣物被撕裂的刺耳声响,沉重得令人窒息的、带着酒臭和汗臭的男性躯体,以及那刻入骨髓、永世无法洗刷的践踏与屈辱……
这些污秽不堪、痛苦至极的记忆碎片,如同最肮脏的潮水,瞬间将他彻底淹没。自我厌弃和恶心的感觉强烈到如同实质,从他的五脏六腑里疯狂翻涌上来,深入骨髓,让他喉头痉挛,几乎要呕吐出来。他觉得自己从内到外,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无法洗净的、令人作呕的恶臭和肮脏。这样的他,凭什么还苟延残喘地活着?凭什么…凭什么还敢去触碰、去念想那束遥远纯净的光?
绝望如同万丈深渊下的冰海,瞬间淹没了他,几乎要将他刚刚挣扎出的微弱生机再次彻底扑灭。
然而,就在这自我毁灭的意念即将吞噬一切的时候,他的指尖无意识地触碰到了怀中一个极小、极硬的东西。
是那个用干净油纸仔细包裹着、甚至边缘都已被体温熨得有些柔软的小小纸包。里面或许早已空空如也,或许还残留着些许甜腻的粉末,但他一直贴身藏着,藏在最贴近心口的位置,藏得小心翼翼,如同藏着这世间最脆弱易碎也最珍贵的琉璃,既怕被任何人发现夺走,更怕被自己这身污秽所沾染玷污。
当指尖触碰到那微凉而光滑的纸面时,仿佛有一道极其微弱却无比灼热的细流,猛地从接触点窜入,瞬间击穿冰冷,直抵心脏,带来一阵尖锐至极的酸楚和剧烈悸动。
殿下……
那双清澈明亮、总是带着不容置疑的固执的眼睛,那带着哭腔却异常霸道坚定的命令——“不准死!”,那笨拙地、拼命塞过来的糖果,那不顾一切、雷厉风行为他严惩恶奴的决绝身影……一幕幕画面,强行冲破了黑暗污浊的记忆浪潮,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力量,照亮了他意识深处无尽的黑暗。
(内心独白,充满了巨大的痛苦和迷茫:是啊……这样的我……从里到外都烂透了……臭不可闻……本该在那天就死在净身房的雪地里……或者烂死在那破庙……凭什么还能喘气……凭什么还能站在这里……看见阳光……)
(是因为殿下……是殿下一次次把我从鬼门关拽回来……是殿下给了我这口气……是殿下……保住了这条连我自己都唾弃的贱命……)
汹涌的感激与无边的自卑如同两股狂暴的浪潮,在他胸中疯狂地交织、撕扯、搏斗,几乎要将他的灵魂彻底撕裂。他觉得自己卑贱污秽连泥土里的虫豸都不如,连承受这份浩荡恩典都是一种不可饶恕的僭越和最深重的玷污。可是……那束光,偏偏不容拒绝地照亮了他,偏偏不允许他就此沉沦熄灭。
他缓缓低下头,目光空洞地落在自己那双布满冻疮、疤痕、污渍和岁月磨砺痕迹的手上,眼中翻滚着剧烈到几乎痛苦的挣扎。最终,一种扭曲到了极致、却又因此而生出畸形顽强生命力的意念,如同巨石碾压下从缝隙里拼命钻出的毒草,死死地、偏执地抓住了他残存的全部意识。
(内心独白,声音尖细而颤抖,却透着一股破釜沉舟的、绝望的坚定:奴婢……活下来了……这条命……从今往后……不再是自己的了……是殿下给的……是殿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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