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一支中等大小的猪鬃板刷,她蘸取这种新调的“青灰”,以更肯定、更富有方向性的笔触,在原有灰调底色的某些区域进行覆盖或叠加。不是平涂,而是用侧锋“扫”出一些隐约的、方向一致的纹理,模仿木材的纤维感或石材的天然层理。又在画面左下角和右上角,用更干的笔触和更深的同类灰色,“皴擦”出一些类似山石体块或建筑结构的暗示性轮廓,但极其抽象,仅仅是一些有重量感和方向性的色块。
(内心暗语:引入“结构”和“肌理”。让画面的“境”不再虚无缥缈,而是有了可以触摸的“质感”和支撑的“骨架”。这是从古典家具的“材”与“工”中获得的启发。)
接着,她处理那个暖色原点。她没有加深或改变它,而是用极细的勾线笔,蘸取比原点颜色稍深一点的暖褐色,沿着原点的边缘,极其谨慎地勾勒出几段断断续续的、精细如发丝的线条。这些线条并不闭合,有的向外微微延伸,仿佛能量的细流或无形的牵连。她画得非常慢,屏住呼吸,力求每一笔都稳而准,带着一种“如锥画沙”的力度。
(内心暗语:这是从明式家具线条中提炼的“劲”与“精”。让柔软的“心”的象征,被一种更肯定、更精微的“骨线”所界定和支撑。软与硬,虚与实,形成张力。)
然后,她将目光投向那罐青金色的矿物色粉。这次,她没有将它抖落在中心,而是用一支干净的、略潮湿的细笔尖,蘸取极微量的金粉,轻轻点在画面中那些新添加的“结构”色块的某些转折处,或是那几段精细“骨线”的起笔或收笔处。金粉遇湿微微晕开,形成极其微妙、内敛的闪光,仿佛光线在古老器物棱角处偶然停留的痕迹。
(内心暗语:“点睛”之笔要更克制,更有选择。光泽不是为了炫耀,而是为了提示“转折”、“高点”或“精神的聚焦点”,如同古典家具上铜活的光泽或木材瘿结处的反光。)
她后退几步,眯起眼睛,从不同角度审视画面。画作与几天前相比,发生了显着而微妙的变化。整体色调更加沉稳复杂,灰调中蕴含着丰富的冷暖变化。画面中出现了隐约的“结构”感和“肌理”暗示,使得空间更富有层次和可读性。中心的暖色原点被精细的“骨线”所强化和延伸,显得更加核心而富有生命力。那些极其克制的金粉点缀,如同散落在时空缝隙里的星尘,引导着视线,也增添了画面的精神性和微妙情绪。
它依然是一幅抽象作品,没有具体的形象。但观看时,却能感受到一种更强的“内在秩序”和“物质存在感”,以及一种东方式的、含蓄而深远的美学意境。仿佛是将博物馆里感受到的那种“木器的灵魂”和“空间的哲学”,翻译成了她个人的色彩与笔触语言。
(内心暗语:有进展!虽然离完成还很远,但方向似乎是对的。画面在“生长”,它现在不仅仅是一种情绪或感觉的抒发,更像是一个拥有自己“骨骼”、“肌肤”和“呼吸”的、微型的“心境建筑”。)
她感到一阵熟悉的、创作进入良性轨道后的兴奋与满足。但她也知道,此刻需要暂停。让颜料干燥,也让这个新的阶段在视觉和心灵中沉淀一下。过度修改或急于求成,可能会破坏这种刚刚建立起来的、脆弱的平衡。
(内心暗语:好了,今天上午的“勘探与建设”到此为止。让这幅画自己“站”一会儿,我也需要消化一下这个过程。)
她洗净画笔和调色板,小心地不打扰到未干的画面。走出画室时,身体因专注而微微发热,精神却异常清明。
简单的午餐后,她回到客厅休息。目光偶然瞥见工作台角落那个微缩“抽象园林”模型。上午在画布上对“结构”和“材质”的探索,忽然让她对这个小小的三维世界产生了新的想法。
(内心暗语:画是二维的,但追求的是三维的空间感和物质感。而这个模型本身就是三维的,或许……可以尝试将今天画画时对“古典结构”和“材质语言”的体会,用更立体的方式,在这个方寸世界里做些新的实验?)
她不是要推翻重做,而是想着是否可以添加一些新的、更具“匠心”和“结构感”的小元素。比如,用更细的铜丝和更复杂的弯折方式,制作一棵更有“宋画古树”风骨的小树?或者,用木片和微型榫卯(当然是最简化版的)的思路,搭建一个极简的、类似“亭”或“阁”的抽象框架,放入这个“园林”中?
这个想法让她跃跃欲试。但她克制住了立刻动手的冲动。
(内心暗语:不急。让画布的探索先沉淀一天。模型的创意,可以留到明天,或者更往后。灵感需要排队,也需要在不同的媒介间自由跳跃、互相启发。贪多嚼不烂。)
她给自己泡了杯茶,窝在沙发里,只是任由这些关于二维与三维、传统与现代、心象与物象的思绪,在脑海中自由碰撞、交织。偶尔拿起速写本,画下一些关于未来模型构件的简单草图,或者记录下刚刚画画时的心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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